《熊猫小姐》cat0290

25、疯魔化

　　狼凝望河面出神。
　　狐狸忍不住道：“你想跳下去吗？凭你现在的状态，恐怕是有命下去，没命上来。”
　　狼敛回目光。深吸口气，仰天长嚎。
　　“嗷——呜——”
　　嚎声并不如何响亮，却轻易穿透了风雨，远远送了开去。久久不息。山间传来阵阵回声，一层叠着一层，愈荡愈远。
　　姓江的和刘管家自是不明所以，狐狸也甚是纳闷，道：“蠢狼你瞎叫唤什么呢？还没见着阿吉的尸体，就算哀悼也太早了……哎哟！”话未说完，已被狼踢了个跟头。
　　不多时，山间传来一阵狼嚎，有高有低，此起彼伏。接着有十几只狼聚了过来。大小皆有，脑袋低垂，神态甚是恭谨。
　　狼也没什么动作，由得他们低嘶请安，有小狼试探着磨蹭他的腿腹与他亲热，他也不赶开。又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好几群狼，总数在百只以上，呼此应彼，声势好不壮观！
　　姓江的和刘管家皆为之变色。这些林间恶鬼平时单是一只就极难应付，眼下百来只大聚，纵是兽王老虎，只怕也会在片刻间被撕得粉碎！
　　狼妖见狼崽子们都到齐了，低啸一声。狼群立即肃静。便是那些刚长毛的幼崽们，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狼妖冷眼扫视群狼，也不见他有什么示意，五只毛色黑亮，体格极为健壮的老狼便走了出来。看狼群对它们的态度，似是各群的首领之类。
　　它们来到狼妖跟前低俯脑袋，似是行礼，然后排着队，卟嗵嗵地跳进河里去。
　　狐狸一旁惊道：“敢死队？”
　　姓江的亦暗忖想：我自以为人是万物之灵，行动用度无不天下之极，岂料单只军纪一项，便不如这山间妖兽。惭愧惭愧。
　　过了约么有一刻钟，有三只老狼潜出了水面，俱都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不用狼妖示意，早有各群的狼崽下水拖拽，那两只没有上来的老狼的狼群，则传出哀鸣之声。
　　狼妖蹲下身子听那三只老狼低吼嘶语，眉头愈簇愈紧。狐狸精博各种语言，在一旁听了也是皱眉。
　　他道：“如果是被溺死的话，应该会有尸首浮上来。但是它们说同伴进了那下面的水眼旋涡随即失踪，便说明那里有古怪。我猜那个水眼大概是个传送结界，可以把进入其中的东西传到别处。而有能力张设这种结界的，要么是修道的高人，要么一定是几千年的大妖怪。”
　　狼默然不语。
　　姓江的忍不住道：“那么这水里的当属哪种？”
　　狐狸瞥他一眼，不屑道：“旋涡吸人也吸水，修炼的道士要那么多水做什么？当然是生活在水里的妖怪做的！”他又看向狼，道：“哎，你有把握对付那家伙吗？”
　　狼沉吟不答。
　　狐狸叹气道：“我自忖也没本事去挑战这位妖族前辈，你现在倒是可以替阿吉衰悼了。”
　　狼起身，又踢他一跟头。
　　姓江的上前一步冲狼抱拳道：“请问您可知道那水妖的巢穴在哪里吗？事关皇上安危，无论如何我也得去。”他这回学聪明了，不问狐狸，只问狼。
　　奈何他不知道狼是不会说人话的。他和狐狸说话还能有个钉子碰，和狼说话，根本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狼妖把他当空气忽略，自对狼群咕哝了几声。一只浑身灰褐杂毛的老狼慢慢挪了出来。这只老狼实在太老了，一身皮肉都起了褶皱，灰毛尾巴无力地拖在地上，已经斑秃了好几块儿。狼妖抓起它放在自己肩头，老狼在他耳边哼唧着。
　　狼妖边听边点头，延着河岸走了下去。
　　狐狸怔了怔，叫道：“蠢狼！你不是真的要去吧？凭咱们的本事是打不过几千年的老妖怪的！就算你把狼崽子们都赔上也没用！”
　　狼妖也把他当空气忽略。
　　姓江的本来被无视心中不快，却见狐狸也被一般待遇，心情居然好了许多，毅然追上了狼。
　　狐狸急急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咬咬牙用熊猫语对滚滚道：我和狼去找阿吉去，这个白胖子陪你玩儿。你小心别叫他跑了。他要不老实你就咬他，揍他，压扁他！
　　滚滚连连点头，开始教刘管家如何团成一个球，好和它一起玩“滚滚”游戏。

　　赵阿吉迷失在旋涡里，转啊转啊转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记忆中模糊不清的摇篮里。妈妈温柔的声音在旁边唱着歌，柔软的手指摸着她的小脸蛋。
　　摇啊摇，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外婆叫我好宝宝。
　　请吃糖，请吃糕，
　　糖啊糕啊莫吃饱。
　　少吃滋味多，多吃滋味少。
　　摇啊摇，摇啊摇……
　　摇篮变小了，她长大了。但是摇篮没有空，多了个小弟弟。爸爸让她拉拉小弟弟的手，告诉她要爱护弟弟。
　　然后爸爸妈妈不见了，摇篮不见了。她和弟弟站在孤儿院的台阶前。慈和的院长给他们介绍许多兄弟姐妹。
　　他们很好的相处，彼此谦让，但也会为了一块糖果打架。可是谁也不记恨谁。都是同样的人呢，看到了对方，就想到了自己。
　　弟弟抢到了糖果总是让给她吃，他的借口简单又可笑：男孩子不爱吃糖！
　　她就把糖果分成两块，弟弟一块，自己一块。少吃滋味多，多吃滋味少。
　　弟弟说：等我长大了，要赚很多很多钱，给姐姐买很多很多糖果吃！
　　她看见弟弟捧着许多的糖果向她跑来，兴奋地喊：姐姐！姐姐！
　　她也开心地向弟弟跑去，可是怎么也跑不到！相隔的距离愈来愈远，弟弟的声音越来越急：姐姐！
　　“姐姐！”
　　猛地睁眼，却仍然听到那声音：“姐姐！你醒醒啊！姐姐！”而目及所见，却不是弟弟，而是真嵩。
　　心里一阵失落。如果那个梦不醒来，是不是她就可以回去？吃到弟弟的糖果？
　　真嵩见赵阿吉虽然醒了，却似乎神智不清，更着急忙慌地推她：“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赵阿吉只好坐起来，道：“我没事。”
　　四下里望去。只见一片烟雨朦胧中，几座山峰环绕圈垒，峰与峰之间都有一道银链直泻而下，入地汇成大大的水潭。
　　水潭泛着碧绿磷光，不时有白色的大鱼游窜。那些大鱼生得着实奇怪，体大的不说，最小的也有三尺来长，而且鳍部十分发达，几乎像是个小翅膀！
　　这般奇异景色，若是平常时候定值得好好观赏一番，再不济也要拍照留念，可此时的赵阿吉哪里有那闲心！
　　她注意到自己和真嵩的旁边还躺着一人，正是朱寿！他三人一齐处在水潭正中的一块岩石上，石面有限，三人就这么老老实实呆着还可以，要是活动大了，准要掉进水里去！
　　赵阿吉又惊又喜，忙要叫醒朱寿，哪指手指一触到他脸庞，就觉得一阵火烫！不由惊道：“他发烧了！”
　　真嵩道：“我刚才也觉得朱公子有些不对劲，就替他把了脉，似乎是风寒之症。”
　　赵阿吉道：“那可怎么办？”
　　真嵩道：“若即刻回我龙门派灌下些汤药，再施针灸，或是有救。”言外之意就是耽误了就没救了。
　　赵阿吉环顾四周，找不到可以离开这里的出路，不禁焦急。道：“真嵩你知道咱们是怎么来这的吗？我只记得自己是跳进河里面，被旋涡卷住了而已。”
　　真嵩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比姐姐早醒来了一小会儿，醒来就是在这了。”
　　赵阿吉仰头瞧瞧环绕高耸的山峰，只恨自己没穿成鸟妖，不长翅膀。
　　她又瞧瞧脚下，是游窜着怪鱼的碧绿水潭。“嗯……真嵩，你说，这水潭下面会不会有通到外面去的洞？那么多的水一齐流到这里，潭水却不见升高，是不是代表流到外面去了？”
　　真嵩挠挠头，道：“兴许如此吧。”
　　赵阿吉道：“那我先跳下去看看，如果有出路，就回来接你们！”
　　真嵩忙扯住她道：“我跟姐姐一起去！”
　　赵阿吉道：“那可不行。天知道这水里头有什么，要是再有个旋涡怎么办？你在上头还能跟我有个照应。再说朱寿也需要人照顾啊。”
　　真嵩只好万般不情愿道：“那……好吧。姐姐你可一定得回来。我只在这等你一会儿，要是你不回来，我就拖着朱公子一起下水找你！”
　　赵阿吉笑道：“放心吧！我绝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潭水表面上看起来碧绿清澈，入了其中才觉出阴寒刺骨！赵阿吉冷得直哆嗦，为求取暖拼命地游动四肢。
　　水里的大鱼被惊动着四散逃开，有的窜入了深水，有的则展动背鳍飞出水面！
　　赵阿吉只惊得目瞪口呆，暗想飞鱼这种东西不是生活在海里的吗？还是属于温暖水域的鱼类！怎么这个阴冷的淡水水潭里也有？
　　她心里挂念朱寿，虽然奇怪，也不愿去追究，深吸一口气潜下水底去。
　　水下更冷。并且越往下，那些奇怪的飞鱼就越少，而体积却是越大。
　　赵阿吉甚至和一条与她自己差不多大的飞鱼擦身而过！
　　那条飞鱼显然也没见过赵阿吉这种的异形生物，甚为好奇地追在赵阿吉身后，不时用嘴拱拱她，甚至还招揽一旁的同伴共来欣赏。
　　赵阿吉哪受得了这个！别说那些鱼视耽耽的肿眼泡让人类的审美观接受不了，那么多的大鱼围挤在四周所产生的压力更是几乎挤炸她的肺！她受不了得想要冲出鱼类包围圈，而大鱼们却被她推拒得恼火起来！
　　首先是一直跟着她的大鱼用脑袋狠狠地撞向她，紧接着别的大鱼也纷纷用身、尾、鳍等向她发起攻击！
　　赵阿吉避无可避，只被撞得七晕八素，连气也闭不住了，实实在在喝了好几口水！
　　意识模糊中，她似乎又看到了弟弟。那个可爱的少年，手里捧着花花绿绿的糖果，欢笑着跑向她：姐姐！来吃糖啊！你看我给你买了好多糖！
　　她游着去接，冰冷的水墙无情地阻挡住她。她看到自己生出了鳞，长出了鳍，两只眼睛也往外凸出去。
　　弟弟吓坏了，糖果撒在地上，被大鱼们抢走……
　　不！那是阿福的糖，就算她吃不到，也应该由阿福自己吃！他们凭什么抢？他们抢去了，阿福又吃什么？阿福找不到自己，又失去了心爱的糖果，该有多么伤心！
　　丹田中突然窜出了一股力量，凌厉刚猛，在她身体里激荡！她翻滚惨痛，嘶声哀嚎！
　　“吼——”
　　阴冷的水下，蓦地爆出一片红芒！
　　水面上的真嵩只见到碧波翻腾，水潭震动，红色的巨大水柱冲天而起！直激得山体摇动！十数条大鱼冒着血花从那水柱中飞出，残破地摔在水面上。
　　水花落尽，赫然显出一只巨大的，黑白相间的怪物！
　　原本讨喜的饭团脑袋上，闪烁着一对腥红色的眸子！憨态可掬的胖胖身体，亦纠结着暴虐杀气！它站在水潭里，水线只没过它的腰身！它狂吼一声，身形再涨，竟然涨过了圈环水潭的高耸山峰！巨大的脑袋脱出山峰包围，张狂嘶吼！
　　吼声划破天际，震荡山谷！
　　“那是什么？”姓江的指着远处山头上冒出来的巨大脑袋惊骇道。
　　狐狸怔了半天没答上来。
　　狼厉声呼喝惊恐倒退的狼群，加速往前走。

　　真嵩认出这只巨大的怪物正是赵阿吉，不由惊道：“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变得这般大？”
　　赵阿吉正茫然间，被声音惊动，血红的眸子狠狠看向他，猛抬熊掌向他拍来！
　　真嵩大惊失色，拖着朱寿翻进水里！
　　赵阿吉掌势不减，重重拍在岩石上，坚硬的岩石立即粉碎！惊起飞鱼片片，又被岩石的碎砾打碎了身体，摔进水里。
　　真嵩虽是入水躲了这一掌之危，却躲不过岩石碎裂的冲击，整个人都被水波冲出了六、七丈远！脸上身上更是被碎石砸出许多小伤口！也亏他心智坚定，死死攒牢了朱寿，否则朱寿个半死人，这会儿怕要变成全死人了。
　　赵阿吉一击不中，甚是恼火。瞄准了真嵩又拍出第二掌！
　　真嵩现在水里，可再没借力躲避之处，眼瞅着掌到眼前，满心都是绝望。
　　便在此时，半空中传来一声怒啸，一道银色寒芒直射赵阿吉后脑！
　　赵阿吉如脑后长眼般猛回身轮动胳膊！巨大熊掌正好拍在寒芒上，只听“哧”得一声，她掌心冒起一股青烟，而那道寒芒也化作一把长剑被拍在山壁上，狼狈跌落水中！
　　“好孽畜！看贫道今日收了你！”一身太极道袍的静定真人飞在半空，掐指诀念咒！他鹤发披散，道袍飘动，一身青白祥光护体，当真如上仙降世一般！
　　不过如瞧得仔细了，便可见他的白发有些凌乱，道袍撕破了好几处，身上也不那么整洁。更甚他的嘴角，竟然挂着长长的一道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