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在晨风里》沈烟波

4、four

　　林染很诧异，抬头看着他，目光真诚：“我没有说你起得晚的意思。”

　　许东尧觉得小丫头挺有意思，吓得眼睛都睁大了，扑闪扑闪，盛了星星似的。少年的恶作剧心理作祟，偏又故意逗她：“那你什么意思，我太懒？”

　　“好吧我确实是在影射你。”

　　“……”

　　话题就此终结，俩人都不说话了，许东尧带着她七拐八拐，然后从一个侧门出小区，走了五六分钟直达公园入口。

　　许东尧把毛巾重新围上脖颈：“到了。”

　　林染四处张望，来这里锻炼的人很多，绿树成荫，体感上真的凉快不少。她掏出手机又看了眼，七点了，还是没有电话。她失望地揣回手机，抬头问他：“你跑多久？”

　　许东尧已经戴上一只耳机，想起她初来乍到的，回身指着小区侧门的方向，好心指路：“你一会儿要是回去，进了侧门，右转，路过三幢楼左转，直走，一直走到看见大喷水池，然后你会在喷水池正前方看到小区正门。”

　　林染听得很认真，掰着手指头记：“侧门、右、三个楼、左、喷水池、正门，然后呢？”

　　“然后你会看到门口的保安，问他19栋就行了。”

　　“……”林染抿了抿嘴，一双漂亮的杏眼水汪汪又娇又萌，语气却尽是嘲讽：“我真谢谢你了，侧门的保安也不认识路是吗？”

　　许东尧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皱着眉解释：“你们家离正门近，我怕侧门的保安描述不清楚。”

　　林染看着河堤的树，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怎么也不应该把“林海闳没发现她丢了，也没给她打电话”这件事的气闷发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她想了想，决定再给爸爸一段时间。

　　她微仰着头，态度语气都温驯不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跑？”

　　许东尧也没客气：“当然，不过我不会等你的，你如果累了得自己找地方坐着。”

　　林染认真点点头：“好。”

　　许东尧正要迈步子，想了想：“你要听么？”

　　林染往他耳朵瞄了眼，想说“跑步戴耳机会损伤听力”，不过没来得及，许东尧又补充：“我可以用手机外放，但是距离差的远就没办法听了。”

　　林染眨眨眼，把嘴边刚刚想说的话咽回去：“那听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我尽量跟。”

　　“嗯。”

　　许东尧不再赘言，他掏出手机，把耳机拔下来，又把声音调大，然后锁掉屏幕揣回手机，长腿一迈干脆利落地跑动起来，林染立即跟上。

　　他跑在外侧，林染在里面，正在播放周杰伦的歌，音质很好，跟她以往在公园听见的那种超大声山寨机外放出来的音质完全不同。

　　跑了约莫十分钟，歌曲换了三首，林染忍不住出声提醒：“不用迁就我，嫌慢你可以再快点儿跑的。”

　　“嗯。”

　　又跑了五六分钟——

　　听到的歌曲依然是周杰伦的，林染知道这位也是杰迷无疑。

　　林染想，既然都是杰迷，杰迷照顾杰迷，他不好意思加速的话，那还是自己主动先跑快点儿吧。

　　许东尧想，小丫头还加速了，挺能逞强的，他不动声色地快步跟上。

　　他们跑过了很多风景，路过的陌生人无不眼前一亮，赏心悦目地打量这对青春无敌的少男少女。

　　再十分钟，林染脸颊潮红额头泛湿，旁边的许东尧开始顺着下颚线淌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

　　沉浸在音乐中的林染一直向前跑，越跑越快，没有发现身边那位已经掉队，直到音乐声戛然而止，林染下意识回身去看，只见许东尧在她身后不远处，弯着身，一只手拄着大腿，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干嘛。

　　林染感觉热，把脑后的马尾辫盘成一圈，快步走过去，许东尧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呼吸急促，白色T恤的前胸都被汗湿透了。林染的脸也红扑扑的，她低头望着他真诚发问：“不跑了吗？”

　　许东尧费力地抬头瞥她一眼，只见她面色绯红，漂亮的大眼睛溢彩流光，额上颈间有薄薄的水汽，气息微喘却比他强太多，整个人神采奕奕，仿佛再快跑半小时也绝对不是问题。当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

　　我不会等你的，你如果累了得自己找地方坐。

　　我可以用手机外放，但是距离差的远就没办法听了。

　　……十六年来，许东尧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特么丢人……他喉间咽动，非常艰难地解释：“那什么，手机没电了。”

　　林染顺便瞟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大，还薄：“你这个手机真好看。”

　　好看，你今天让我也很“好看”。他想在地上坐会儿又觉得坐下更丢人，就若无其事地咬牙站着。

　　“我等下还有课，今天就不跑了。”再跑他可能得昏厥于此。

　　林染赶紧掏出手机看了眼，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失望：“好，那我们回去吧。”

　　这小丫头真难伺候，听歌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这会儿忽然就不高兴了。

　　许东尧以为她这个失落表情是因为还想再跟他跑一阵。说起来，真是把脸都丢尽了，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跑步上输给一个小丫头，还比他低一届，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能跑，跑起来的速度跟逃命似的，不过如果昨天没有一整天的集训，他肯定不会这么丢人。

　　想到这里，许东尧想“再跟她一决高下”的心便蠢蠢欲动了。

　　他清了下嗓子，刚刚甚至连声音都跑哑了，不过这会儿已经接近恢复，许东尧边走边跟她强调：“今天是因为有课，改天我们可以跑时间长点，这样吧，”他故作漫不经心状：“加个微.信，回头我再约你一起。”

　　“微.信？”林染情绪不高，摇摇头：“我没有微.信。”

　　“没微.信？”许东尧不信：“你们那还没开始流行？”

　　“不知道流不流行，我手机下载不了。”

　　许东尧瞥了眼她拿着的手机，貌似不是智能机。行吧，怎么也得赢她一回。“Q.Q呢，Q.Q有吧？”

　　“有。”

　　许东尧立即解锁手机屏：“多少号？”

　　林染奇怪地瞅了一眼，不是说手机没电了吗？想了想，报出一堆数字。

　　“叫层林尽染？”

　　林染微微拧着眉，点点头。

　　“加你了，记得通过。”许东尧看她情绪仍然不高，小女孩儿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他都主动加她好友了还想怎样？难不成还让他夸奖两句哄哄啊？

　　“你跑步挺厉害的，速度快，耐力还强，你怎么这么能跑？参加体能训练课了？”

　　俩人进小区侧门了，右转，经过了三幢楼，林染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建筑：“没上过这种课，是个大哥哥教我的。”

　　许东尧非常感兴趣，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问：“怎么教的？”

　　听见这个问题，林染撇了下嘴，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可不可以不告诉你？”

　　“……”小气吧啦的，许东尧轻耸了下肩：“当然。”

　　没话题了，两人沉默着往前走。

　　沉默保持了两分钟，许东尧：“你暑假没课么？”

　　林染目视前方，眯着眼，她在确认那里是不是喷水池：“没有啊，暑假了还上什么课？”

　　许东尧怔了怔，随即感叹，这真是击中灵魂的一问啊。

　　“你从来没补过课？”

　　林染摇头，不明白他哪来这么多问题，不过还是给他好好解释：“我们老师只要求排在班级二十名之后的同学补课。”

　　“你通常第几？”

　　“也就前十吧。”

　　许东尧莫名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小丫头是真骄傲啊，他一直班级前三还都在补课。

　　“林染！”

　　有人喊她，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海闳神色匆匆地跑来，还没跑近就焦急地大声问她：“跑哪儿去了，手机都欠费了也不知道，你爸我都要报警了！”

　　也就是这一刻，许东尧发现，闷闷不乐的小丫头忽然就开心了，嘴角弯成月牙儿，眼若繁星。

　　跑近了林海闳才看清旁边的少年是许东尧，他很有礼貌地先开口：“林叔好，我俩跑步去了。”

　　“是东尧啊，”一脑门子汗的林海闳很意外，也很高兴，不过他实在有点儿懵：“跑步？你俩不是昨晚才第一次见吗？”

　　许东尧笑了，露着一排洁白整齐的牙，侧目看她一眼，戏谑道：“我下楼，发现她就在我们家楼下坐着呢，一问发现迷路了。”

　　林染习惯性地撇撇嘴，星光满布的大眼睛在示意他闭嘴。

　　林海闳眉开眼笑：“真是谢谢你了东尧，把我急坏了，再找不着就查监控报警了，”说着又低头故作严肃地训闺女：“不认识路也敢瞎溜达，往手机里多充点儿钱备着啊，天天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么能回回考第一，想吓死你爸是不？”

　　林染眼里含笑，很开心很乖巧地在聆听爸爸的数落。

　　听见这句“回回考第一”的许东尧：“……林叔，她刚才还骗我说也就班级前十。”

　　“前十？”林海闳看看闺女，随即笑呵呵很骄傲地对许东尧唠起来：“前十这个说法似乎也没毛病，学习这块儿不是叔吹牛，小染几乎没下过第一，这回转学她们老师年级主任给我打好几回电话，就不想让她转学……”

　　林海闳话没说完，林染拉拉他的胳膊，皱眉阻止：“爸他还有课。”

　　“那快去上课吧东尧，有空来我们家玩儿。”林海闳明显特别高兴：“叔很支持你们经常一起跑步，跑步好，女孩子更应该重视体育锻炼，东尧你多教教她。”

　　“……”许东尧面色突然躁红，他轻咳一声，很着急的样子：“叔我得赶紧回家拿书上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