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公子》詩梵

19、失恋

　　苏少卿坐在树杈上，眼看月渐升上来，心里好像长了草一样地发慌。树下，召月扮作她的模样，穿着苏少卿最爱的兰草衫子，一本正经地靠在树干上，半斜着眉眼张望，整个一副等待情郎的小媳妇。
　　那个，尹陶快来了么？
　　苏少卿紧张地抠抠树干，想抠点什么下来。心里巴望来巴望去，最后打定主意，若是尹陶真的喜欢她，她就跳下树撵走召月，然后，然后……苏少卿咂咂嘴，红着脖子脸想要不要告诉尹陶自己是女人。

　　月已经上了树梢，亥时已经过了三刻，尹陶的影子也没看见。

　　苏少卿愣愣地望弯弯的钩月，一声不言，扫月慢慢踱到树下，仰头看苏少卿：“公子，尹公子不会来了，他那里来了客人。”

　　扫月面无表情，声调却异常地冰冷，苏少卿心里猛地一跳，问道：“什么客人？”

　　扫月依旧地平淡：“一个女人。”

　　苏少卿嘴角一抽，飞也似地跳下树发足往尹陶的院子里奔，临到门前，苏少卿一下收住，攥了攥手心，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去问尹陶为什么不来赴约吗？她的脸皮到底还没这么厚。
　　召月在身后低声道：“公子，让召月带你去看罢。”
　　召月的轻功是一流的，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落在尹陶厢房外的梧桐树上。远望去，窗格里有一人穿着书生的衣衫，立在灯影里有些调皮地微微偏着头笑，跟着似嗔似羞地回过身，苏少卿好像雷击一般愣住，那是个穿着男装的少女，明眸婉转，倾国倾城，脂粉不施，却好看到了极处，苏少卿都忍不住迷恋那样的脸。随后窗格里出现了尹陶的半个身子，清雅如玉，微微地笑，他温柔挽起那少女的手，俯身下来，再下来，再下来，他的唇停在那少女的脸颊处，少女依偎上去，灯忽然灭了。

　　苏少卿呆愣地看那黑漆漆的窗格，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古人是这么含蓄地亲热的。

　　原来，尹陶喜欢亲人的脸颊。

　　原来，苏少卿是个傻子……

　　召月背着苏少卿回了自己的院子，苏少卿愣愣地看看房里的烛台，不好看，远没有尹陶屋里的精致。连蜡烛的光也没有尹陶屋里的温柔，窗格都不如尹陶屋里的样式好，总之，就是不好，很不好，一点都不好。

　　召月面无表情地看看苏少卿，搓搓自己的衣角，回望扫月。扫月好像从来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平淡地对着苏少卿道：“公子，时辰不早了，安歇罢。”

　　苏少卿回过神，拍拍自己的袍子满不在乎地挑眉朝她嘿嘿一笑：“早着呢，我要去西院走一趟，你家公子我被人涮了也得找点乐子出来，你们不必等我回来了。”

　　出了门，苏少卿的眼泪就掉下来，抬手擦一把都是水，苏少卿笑起来，娘老子的，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竟然被个小娃娃给骗了。老子才不稀罕尹陶呢，书院里大把的俊俏公子哥等着老子去开发，老子要在这里建个后宫出来……

　　苏少卿走到五十米外没人处蹲下去，眼泪怎么也忍不住，断了线地往下掉，苏少卿抱着自己的头咬紧自己的牙根一声也不出，只噎着声浑身打哆嗦。

　　失恋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以前寝室里的姐妹失恋的时候，都是去食堂买了大堆好吃的，回来全寝室一起喝扎啤，一边喝一边骂一边哭，喝完大家往床上一躺，早上醒过来就好很多了。

　　苏少卿拿自己的衣摆抹抹眼泪鼻涕，摸着下巴想了想，似乎书院的后仓里有上好的烧酒……苏少卿从窗户里翻进后仓，摸过去一溜排的大酒坛，娘的，这么大，怎么抱得动。

　　好在有一坛开了封，苏少卿掀开盖摸着瓢舀一瓢出来，黑灯瞎火也辨不出是什么酒，尝着有点甜，好像是葡萄酒之类的甜酒罢，管它呢，喝几瓢公子我再上后山骂人去……

　　不知道喝了几瓢，苏少卿的身子开始轻飘飘地发软，脑子跟着成了浆糊，原来，这个果子酿这么大的后劲，苏少卿傻笑一声，脑子里还有一丝清醒，躲着守卫在仓库院子努力从窗户里翻出到后院外，路面都在晃，晃得苏少卿七荤八素，连柱子都是斜的。

　　苏少卿走了许久，也没看见后山，还跌了一交，黑灯瞎火地，莫不是山也长腿跑了？

　　王子服睡梦中朦胧觉着阳生在给他盖被子，可是被子一下被扯走了，王子服皱皱眉，懒得睁眼，努力抓住被子一角拽了回来，跟着有个重物压在了腿上，王子服不满地蹬了蹬，翻身继续睡了。

　　睡梦里梦见苏胖子变了模样，又抱着他亲，王子服又急又怒，却怎么也动不了，正挣扎中忽地听见外面的吵嚷声，王子服一下惊醒，却见枕边趴着一个人，王子服以为是书院里哪个风流书生半夜想来做那等下作事，当时翻身起来抓起那人就要摔下床去，却忽然发现这人是苏少卿，软绵绵地趴在他的床上，被他提了起来还在睡，满屋子地酒气冲天，苏少卿似乎喝了不少酒。

　　王子服一愣，忽地想起刚才的梦，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陈年旧账的那些影影绰绰翻上来，提起苏孟的衣领咬着牙吼道：“苏少卿，你是不是想死！”

　　苏少卿砸咂嘴，眼都没睁，努力抱紧被子嘀咕：“别嚷嚷，让我睡会。”她把着床推推王子服，王子服不知怎么松了手，苏少卿抱着枕头继续呼呼大睡，酒劲还没下去，苏少卿红红的脸映在烛光里竟有些男子没有的妖媚。

　　王子服愣了一下，忽然听见阳生在房外低低地叫，便撂下苏少卿，起身开门问：“外面出了何事？”

　　阳生悄声道：“公子，书院又出事了，看守换班的时候发现陈公子不见了，看守陈公子的三个守卫都被杀了，正在书院里查房呢。”

　　阳生忽然吸吸鼻子，疑惑地道：“公子，怎么你房里这么大的酒气？”

　　王子服寒起脸，含糊应了一声关上房门。

　　苏少卿已经自动钻进他的被子里，王子服咬牙，拖着苏少卿的腿往床下拽，苏少卿醉醺醺地嚷嚷：“谁打扰老子睡觉，老子去阉了他……”

　　王子服的脸更寒，一把扯住苏少卿的领子往床下拽，却扯掉了她宽大的袍子，王子服不妨一屁股坐倒地。

　　阳生突然又奔过来叫门，王子服怒气冲冲地开门问：“何事？”

　　阳生气喘吁吁地道：“公子，这下事大了。院长查到隔壁夏公子房里的时候，找到了陈公子的尸首，陈公子被杀，听说死状极位惨烈，夏公子不在房里，连夏公子的小厮都一个不在，只怕已经潜逃。院长已经震怒，这会正全院搜查，要缉拿夏公子！没想到夏公子平日看起来像个女人，竟然是凶犯！”

　　王子服心头一跳，回头看塌上醉醺醺的苏少卿正睡得黑甜，忍不住吸口气，苏少卿这个笨蛋要是能杀人才怪。他心头烦躁，只对阳生道：“你回房里睡去，只当什么都不知，过后别人若是盘问，就说夏公子亥时就在我房里饮酒。”

　　阳生大张了嘴巴往屋里张望，王子服斜他一眼：“快去！”

　　王子服把自己藏的酒拿出来，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下去，桌上也特意洒了酒。王子服嗅了嗅苏少卿身上的酒气，是梨子酿，味道比自己的稍淡些，就拿酒在苏少卿嘴上也抹了些，回塌上又把苏少卿的鞋袜都脱了下来，苏少卿睡得很沉，只在王子服上塌扯被子的时候，她努力地扯回自己身上的被子。

　　王子服愤怒地抢夺自己的被子，苏少卿拽不过他，摸了摸被角，一头钻过来抱住了王子服，暖和了，沉进黑甜的梦乡里。

　　王子服僵住，苏少卿的手软绵绵的，身子跟女人的身子一样，柔软无骨地抱着他，王子服平生头一回全身都烧起来，不知道是酒力上来，还是那些个梦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