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爱晒太阳的修狗

7、一个孩子的故事

　　“我小时候的确是富二代，家里开了间制衣厂，生意特别好。说我打小就活在钱堆里也不为过，因为我爸妈对我是关心不够、钞票来凑，零花钱一给就是几百，我在我们班是最出风头的一个。”梁超伟回忆起童年富庶的生活时，脸上幸福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丝惆怅，那是缺失掉的父母的关爱。“上小学五年级那会儿我家生意正红火，而我从小就没感受过父母的关爱，他们只知道给我钱，把我扔在爷爷家一个月最多去看我一次，也只是放下钱就匆匆离开。在他们看来，供我吃供我穿让我不愁没有钱花就尽到责任了，可是谁家的孩子开家长会是花钱雇人去开的？老师从未见过我真正的父母。”说到这儿，梁超伟看了看陈大壮，后者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搓着脚略显不安的往我这边坐了坐，我想跟着往边上挪一挪，无奈已经坐到最边上避无可避，只能皱着眉头看着窗外眼不见为净。
　　“大壮叔，你一直说我是富家少爷，觉得我是家里钱多惯的，可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得过胃溃疡？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硬生生饿出了胃溃疡？”陈大壮此刻更加局促的看了眼王乘警，欲张嘴辩解什么却嗫嚅了几下别过头不看任何人。“我确实如他们所愿挥霍着他们的‘尽责’，那时我有一帮的兄弟陪我，还有爷爷在老宅等我回家，我觉得这就足够了，没有父母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甚至于觉得没有父母管着简直不要太自由。可是每当夜幕降临，我都会无助地窝在被子里默默抽泣，我会觉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为什么他们就不能陪陪我？他们连一次生日都没有陪我过过！我曾经问过爷爷好多次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爷爷总是叹息着把我搂在怀里安慰说：‘我们小宝这么乖，长得又这么漂亮，爸爸妈妈怎么会不喜欢我们小宝呢？爸爸妈妈忙，忙着工作忙着赚钱养家，小宝要理解他们。再说了，小宝还有爷爷啊～’爷爷安慰的话说的很好，如果没有那声叹息的话。”
　　“初二那年，我们家厂子接了笔大单子，要给一个大工厂做工装，那一月他们没来看我，只是托一个工人来爷爷家送钱。我看到爷爷接过信封，听他问工人我父母怎么没来？工作就那么忙吗？工人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听到我爸妈不在厂子里。爷爷听完工人的话勃然大怒，血压瞬间升高一头朝前栽去，幸亏那个工人及时扶住他。我看着爷爷突然倒下，一时间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了手术室门外。后来我才知道，工人说我爸妈去打牌了，说是打牌其实就是赌博。”说到这，梁超伟失声痛哭，刘乘警递给他一张纸巾，扶着一直跪坐地上的他坐在床沿后回头示意王乘警是否先带走，王乘警看了看身后聚拢过来的人群，又看了看梁超伟，正有些犹豫时听到身后韩清风的声音，“让他说完吧，也许……还有其它事呢？”韩清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聚集的人群，仿佛在寻找着。而梁超伟略微平复了下情绪，毫不理会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只想把这些年压在心底的情绪释放出来。
　　“工人对我说信封里的钱给我爷爷办住院手续用了，说完便赶着回厂里想办法联系我父母过来，留下我一个人茫然四顾手足无措。隔了好大一会儿，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询问谁是家属，我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说我是，医生看手术室外我一个小孩子，便问我家长在不在。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明明有父母我爷爷明明有儿子儿媳，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医生问了半天也觉得情况可能有些复杂，便对我遗憾的说了句‘我们已经尽力了’，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离开了。我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命力一般颓然倒在手术室门前冰冷的地板上，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哭的，可是我流不出一滴眼泪、发不出一个声调，就这么倒在那里，直到护士将爷爷的……遗体推出来我才踉跄地站起身，一语不发的跟着朝一个未知的方向走着，直到护士出声提醒‘小朋友，前边的屋子外人不许进入的。你父母呢？’我一路上一直盯着爷爷的遗体无意识跟着走着，此时被护士一提醒便抬起头无神的看着她。‘小朋友？小朋友你还好吗？你父母……’‘在呢在呢！’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瞬间回过神，僵硬地转过身看着声音略显不耐烦的爸爸，发现他不仅声音不耐烦、连表情都是满满的不耐烦。这张脸，这张我原本应该特别熟悉、特别亲切的脸，在那一刻让我特别恶心。我哭喊着冲过去捶打他，却被他一手牢牢控制住，‘小兔崽子跟我这儿发什么疯！老子养活你给你钱花就是让你跟我撒野的吗！’说完边将我甩到墙上，看也不看的跟着一个护士去办手续。闹出这么大动静惹来了许多人的围观，刚才和我说话的护士赶到我身边，‘小朋友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一边关心着一边对着我爸离开的方向小声说：‘这人怎么这样？自己父亲去世也不见他伤心，还这样对待自己儿子！’周围围观的人也三三两两的议论着，不时传出几句责备甚至骂我爸的话和对我的同情。”梁超伟说到这里，周围的人也如同当年那样议论着、关心着、责骂着，几个女孩子已经哭红了眼眶。伴着火车隆隆行进的声音，梁超伟的故事还在继续，我突然想起韩清风和梁超伟两人一起进入厕所的事，“难道韩清风已经知道梁超伟的过往？所以他一开始才没有说？”带着心里的疑问我将目光转向韩清风，却发现他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看着人群。我趁他尚未察觉到我的视线前转过头看向窗外，继续听着梁超伟讲述自己的过去。
　　王乘警给梁超伟倒了杯热水，到下一站才能将梁超伟交给当地派出所处理，还有三个小时，王乘警原本应该给梁超伟戴上手铐关到他的休息室，但犹豫了一下，心想：“反正时间还早。”于是坐在梁超伟身边，耐心的听他继续讲着自己故事。我其实有些怀疑梁超伟的说辞是某人脚给他的，但是，又感觉不像假的。我强压下心中有些混乱的想法，“不关我事，不需要发表意见”，我在心里重复了几遍这句话后，觉得自己正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