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万里入梦来gl》炏燚

56、奶奶

　　“行凶的人当时跟着溺亡了，幕后操控一切的人，也已经判了死刑，前年的事情。我，我一直没敢和您说，没脸见您。”

　　秦芸澈只是低着头，她不敢看奶奶的神色，她蜷缩着肩膀，像是一个等待接受最后审判的罪人。

　　在听完秦芸澈断断续续的叙述之后，奶奶保持了长久沉默。

　　“唉……”低低地叹息一声，奶奶撑着双腿站起身来走了。

　　秦芸澈依旧不敢抬头，无限的绝望在她心里扩散，泪水又开始忍耐不住，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果然……

　　连指责都没有，这让她更加难受。

　　一张银行卡出现在秦芸澈有限的视野内。

　　奶奶将它放在了桌子上。“这些钱都是你打来的吧。这么久，得攒了有几百万了，我一直没动。”

　　秦芸澈有些惊讶的抬头，看见的是奶奶满是疲惫的脸。

　　皱纹深陷。眼角下垂，凹进脸侧的脸颊，斑驳的老年色斑爬满了她面上的皮肤。

　　奶奶不同于普通发福的老人，她干瘦干瘦的，连带着指甲盖都泛着黄色。

　　“这笔钱寄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洪旭和小赵的死，或许是有隐情的，哪能就这么巧，一下子死那么多人。”奶奶望着茶几上的银行卡，眼神发直地出神。

　　“那天水坝确实开得早了些，可坝上怎么就聚了这么多人，也没个人出声提醒呢。”奶奶喃喃着。“放坝的说是喝了酒，最后也投了河，多少条人命啊。”

　　秦芸澈听得手都颤抖了起来。是啊，多少条人命啊。全败在她手里。

　　“人心怎么就这么贪呢。”说完奶奶将视线放在秦芸澈身上，看见她狼狈的模样，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秦芸澈这会已经陷入了更加巨大的自责之中，她甚至将其他人的命也背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她让于老师帮她保管那些证据，于老师也不会被她那心狠手辣的叔叔盯上，于老师一家也不会出事。

　　这些本应该是她要承受的，结果，她却将痛苦转接到别人的身上。

　　“对不起……”她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任何的补偿都不能代替老人失去的亲人，不能代替梦梦失去的父母。

　　“小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秦芸澈的手被重新握住了。

　　她能感受到奶奶指尖传来的冰凉，比她的手更冷。

　　“于阿姨？”秦芸澈有些惊讶奶奶的态度，她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已经有些发肿了，眼白里全是血丝。

　　“决定是洪旭做的。”奶奶看着自己蜡黄枯槁的手指罩在秦芸澈雪白的手背上。“他啊，就是这么正直。”
　　“善良。”

　　“有责任心。”

　　“从小就这样，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秦芸澈觉得奶奶的话就像一把铁锤，硬生生的将一颗钉子，一锤一锤的砸进她的心里。

　　“既然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就不能怪你。”说完奶奶松了手。

　　“你也别放在心上。早点回去吧，阿姨就不留你吃饭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秦芸澈蜷缩起手指，低低的应了一声。“恩。”

　　她有些踉跄的站起身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那，那我就先走了，于阿姨。”

　　奶奶还在坐着，没有看她。“路上慢点啊，阿姨腿不好就不送你了。”

　　“不送不送。我自己走。”秦芸澈想要假装轻松的笑两声却发现怎么也拉动不了嘴角，最后只能木着脸出了门。

　　关门的时候她将目光探向房内，明明近中午的太阳天，日头却被未拉开的窗帘挡在了后头，奶奶背对着她在沙发上坐着，一头花白的头发用棕色的夹子盘在脑后，头勾着，几乎看不见脖子。

　　秦芸澈心里顿顿的痛。

　　奶奶没有原谅她，她自己也没有松快多少。

　　门关上了，秦芸澈没有给萧不辞发消息，带着刑秋直接走了。

　　萧不辞跟着于清梦回来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秦芸澈的停车位，那里已经换了一辆黑色的车子。

　　她微微蹙起眉毛，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消息。

　　“奶奶！我回来啦！”于清梦开门进去的时候，奶奶还坐在沙发上。

　　“今天去的晚了，我觉得排骨都不新鲜了。咦，谁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啊。”于清梦看见了玄关处放着的补品。

　　“奶奶？”咋咋呼呼这么久，奶奶也没有说话，于清梦脱了鞋准备走过去看看。

　　奶奶却突然起了身，“梦梦，奶奶有些累了，你和小辞自己去外面吃点吧。”

　　说完头也没回进了房间，将门关上了。

　　“奶奶？”于清梦将东西放在地上，快步走上前去敲奶奶的房门。

　　“奶奶有些累了。”奶奶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于清梦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萧不辞。

　　萧不辞对她摇了摇头。

　　于清梦这才收了手。

　　“奶奶到底怎么了？”于清梦正跟一颗奶茶里的珍珠较劲，吸上来又放下去的。

　　萧不辞挖了一块抹茶慕斯递到于清梦嘴边。

　　“不能吃了，热量太高了。”于清梦说着不想吃偏偏又忍不住张开了嘴巴。

　　萧不辞笑了一下。

　　于清梦嚼吧嚼吧吞了，又开始嘀咕，“谁来看了奶奶啊，带那么多东西。也没见奶奶有什么朋友啊。奶奶也没给我说啊。”

　　萧不辞又喂了一口。

　　“倒是你难得想吃一次排骨汤又没吃成。”于清梦撑着下巴看萧不辞。“你快自己吃，待会我都给吃完了。”

　　“下次吃也成。不急。”敛去眼底的疑惑，萧不辞干脆将整个慕斯蛋糕都推给于清梦。

　　秦芸澈到现在都没有给她回消息。

　　今天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奶奶从房间的书架上翻出一本相册，和其他的书籍不同，这本相册上几乎没有落下什么灰尘。

　　她翻开第一页，便是于清梦和爸爸妈妈在天安门前的合影。

　　那时候的于清梦小小的一只，蹲在爸爸妈妈脚下笑成一朵花。

　　于洪旭搂着妻子，抿嘴微笑，当时他梳着时下流行的背头，戴了一副斯斯文文的金丝边框眼镜。

　　赵芝芝穿着小洋菊碎花的连衣裙，一手按住被风吹得有些卷边的遮阳帽，笑得腼腆。

　　多么美好的一家人。

　　奶奶看着，看着，眼睛就开始发涩。

　　“你啊。”

　　“不孝。”

　　“白瞎了芝芝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你。”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好的。可怜了我梦梦，还才那么小。跟着我老婆子一个人吃苦。”

　　念叨了一会，奶奶又把银行卡放在了相册的背面夹层里。“小秦也苦，这么多年，造得都是什么孽哦。”

　　“判了死刑有什么用。活着才是受罪。”将相册放回书架上面，奶奶躺回床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老伴啊，对不住了。”

　　“我舍不得梦梦一个人啊，你在那头就再等等我吧。行吗？”

　　周一下午，萧不辞借着去办公室的由头偷跑了一趟医务室。

　　没人。

　　她敲了敲值班室的门，没人开。

　　门上了锁。

　　她掏出手机给秦芸澈打电话。

　　门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萧不辞有些无奈。“秦姨。开门。”

　　电话铃声被按掉了，接着是拖沓的脚步声。

　　秦芸澈开了门，带出一股酒气，泛着酸。萧不辞皱起了眉头。“你在喝酒？”

　　“干嘛。”秦芸澈看上去还算清醒，但是状态不是很好。

　　她是素颜，穿着件白大褂，脚下竟然是双夹脚拖鞋。

　　“我能进去？”

　　秦芸澈让开了位置。

　　萧不辞走进办公室，瞅见不大的茶几上堆满的各色酒瓶子。

　　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你还在上班。”

　　“哦。”秦芸澈应了一声关上了门，软着脚两三步倒回了沙发上，伸出手就要去捞沙发旁放着的玻璃杯。

　　萧不辞弯下腰，将玻璃杯拿走。“奶奶没事了。”

　　奶奶的反常状态只维持了一个下午，当天晚上就恢复了常态，还给萧不辞炖了她提出的排骨汤。

　　味道不错。

　　“不可能。”秦芸澈捞了个空也不坚持，将手肘盖在眼睛上。

　　“真的。”萧不辞环视了一周，开始帮秦芸澈收拾酒瓶子。

　　“不可能！”秦芸澈倔强的反驳道。

　　“你到底是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萧不辞停下手头的动作看着这瘫软成一滩烂泥的人。

　　“是我和自己过不去吗？那么多人因为我死了！如果，如果我当时不把东西拿给于教授，那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他们都不会死！死的应该是我！是我害了他们！”秦芸澈撑起身来，哑着嗓子对萧不辞说道。

　　“是秦守义害的他们，不是你。”萧不辞现在提起这个名字，还觉得牙根都是痒的，恨不得嚼上那么两下。

　　秦芸澈没了声，又倒回了沙发上。

　　“你不能在喝酒了。”萧不辞接着收拾这一室的狼藉。

　　“我难受。”

　　“难受什么？奶奶骂你了？”

　　“没有。”秦芸澈翻了个身。

　　“那是说不想再见你了？”

　　“也没有。”

　　“那你要是难受，你就接着去看看奶奶，多陪奶奶说说话，比你在这喝闷酒强得多。”萧不辞收拾好桌子上的酒瓶子，走过去准备拉开窗帘。“这么多年的疙瘩，也不是你去一次就能解开的。”

　　“别开！”秦芸澈想要阻止萧不辞的动作，可是晚了。

　　萧不辞拉开窗帘的一瞬间，便注意到了，对面未开发的山坡上头有人。

　　虽是离得远，但是萧不辞的视线好，看得清楚。

　　那人在她拉开窗帘的一瞬间就将头缩回了灌木里。

　　萧不辞想起了在监控里看见的那个球服男生。

　　她推开玻璃窗，紧紧盯着那处早就没了动静的灌木。“一屋子酒味，干嘛不开窗散散。”

　　秦芸澈这会也紧张的来到了窗户边上，她躲在窗帘后面，没有露头，小心翼翼的问站在窗户边上的萧不辞，“你没有看见什么吗？”

　　“看见什么？”萧不辞反问。

　　“我总觉得最近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我，特别是对面那座山，听说原来是座坟山。”秦芸澈的面色本就惨白，如今更是透着些惊慌失措。

　　萧不辞有些后悔没把找到跟踪人的事情告诉她了。

　　“不是鬼。”萧不辞将窗户推开到最大，拉好纱窗，清凉的风混着潮湿泥土的气息从窗外飘了进来，吹散一屋子的乌烟瘴气。

　　“那是什么？”秦芸澈这些天一直觉得自己是在遭报应，不然怎么会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开头她还以为是有人跟着，后面刑秋查了几天都没查出来，她就开始想歪了。

　　再加上周末奶奶的事情一刺激，秦芸澈觉得自己都快要到崩溃边缘了。

　　“人。我看见他了。我会处理的。”萧不辞又冷冷的朝那片灌木撇了一眼。

　　这才离开了窗边，拉过秦芸澈的手腕把她带到了沙发旁，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你给我讲讲当天你和奶奶谈话的细节吧。”

　　大概是不愿意回忆得太仔细，秦芸澈讲得很简洁。十来分钟就讲完了。

　　“所以，奶奶也没有怪你。”萧不辞听完了说道。

　　“怎么可能不怪？！她都赶我走了！”秦芸澈想到当时奶奶下的逐客令，又是胸口一阵闷痛。

　　“银行卡也没让你带走，不是吗？”萧不辞挑了重点。

　　“这倒没有。”秦芸澈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希望。

　　“也没让你以后别再去了。”萧不辞也在试着分析奶奶的态度。“看样子奶奶其实早就猜到了不对劲，只不过从你这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难免有些接受不过来。”

　　“可是……”秦芸澈又有些犹豫了。萧不辞不在现场，她感受不到那一刻从奶奶身上散发出来的疏远和抗拒，以及那快要凝成实质的悲伤。

　　“你以后还想不想见奶奶？”

　　“肯定想啊。”

　　“那就多去几次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恩？”

　　“让奶奶看见你的歉意。”

　　“好。”

　　当天晚上，萧不辞家里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秦芸澈带着刑秋大包小包的站在萧不辞家门口。“我记得宝宝你租的是两室两厅的房子，对吧。”

　　萧不辞将目光移到刑秋身上。“你也住？”

　　刑秋立马举起手放在耳边讨饶道：“我马上走。”

　　收拾完东西，秦芸澈兴奋的跑到门口穿鞋子。

　　“去哪？”萧不辞跟在她后面问。

　　“我下去给奶奶打个招呼！”秦芸澈跺了跺脚。

　　萧不辞抬起手机按亮屏幕。“11点了。姨。”

　　“哦。”秦芸澈蔫了，“那我去楼下买点东西！”

　　“我陪你去吧，我也该走了。”刑秋把她的包背好，也开始穿鞋。

　　“一起吧。”萧不辞也跟着一起上。

　　大概是燃起了新希望，秦芸澈一扫之前的颓势，整个人变得有些过于兴奋了。

　　她提着自己LV的小包包蹦蹦跳跳的走在前头，嘴里还哼着听不出的小调，一点也没有等身后二人的意思。

　　“什么情况？”萧不辞有些莫名的问身旁的刑秋。

　　刑秋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做了个摊手的手势，“不知道，我放学的时候看见她就这样。”

　　“好吧。”萧不辞点了点头，“今天我看见人了。”

　　“恩？”刑秋没听懂。

　　“就那个穿球服的，在后山看见的。”萧不辞解释道。

　　“谁！”刑秋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萧不辞撇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前面。

　　秦芸澈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后面这两人的动静。

　　刑秋也不自然的动了动脖子，压低声音再次焦急的问道：“你怎么看见的，确实是他吗？我找了这么多天都没瞅见，他是谁？认识吗？”

　　刑秋的问题像是炮弹一样一串串的丢向萧不辞，萧不辞自动过滤了一下，简易回答道。

　　“值班室对面的山坡上，他翻到了围墙外头，不认识没见过。大致看清了脸。”萧不辞回忆了一下那天一闪而过的那张脸。

　　确实没见过，长得没啥特点。要不是她记忆力好，估摸现在都忘了那人长啥样了。

　　“那你找个时间和我去看看，我锁定了几个目标！”刑秋这些天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你先解决一下你和秦姨的问题吧，清梦那边，我不想再瞒她了，这段时间，她心情都不太好。”找了太多借口单独行动。萧不辞不是没有注意到于清梦的情绪。

　　于清梦心情不好，她也难免会跟着烦躁。

　　“我能有什么办法，她在我这可是个祖宗！她不愿意说我还能强迫她？”刑秋伸手朝前笔画了两下。

　　萧不辞看着刑秋指着的那个还在蹦蹦跳跳的大龄儿童。叹了口气，“算了我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