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种命》岛亦川

23、Chapter 23

　　祝初一在喝拿铁，顺口说：“哦，这两个词都与我无关。”

　　阎齐气着了，正准备掐她，隔着玻璃，那女人刚好转过头来。

　　尉奚绿。祝初一曾在某公众号见过她的个人简介，翻译司前高级翻译。

　　阎齐也看见了，嘴角带了点得逞的笑，跟祝初一说：“碰到个朋友，带你混个脸熟。”

　　祝初一没想到阎齐竟认识这么一位大神，可惜她今天穿得并不职业，完全没有准备，有点手足无措了，只好客套地敬酒。

　　阎齐却抢过她的杯子，搁在桌上，一点应酬的意思也没有。

　　尉奚绿有点尴尬，只是不动声色地，倒也笑得优雅，“好久不见，阎总是酒精过敏，我忘了。”

　　祝初一不语，喝多了就往她身上蹭的人，真看不出有任何过敏症状。

　　几个人换到一张桌子，尉奚绿主动给祝初一倒了柠檬水，“祝老师，我看过你的简历，漂亮是漂亮，但你之前的平台有局限，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公司？”

　　突如其来的工作邀约，祝初一内心转了几道弯，听懂了言下之意。

　　此时的她像被网到江河入口海的小鱼，这一跃，就是宽阔海洋。

　　只是她心里埋了一根软刺，再多的醋都消融不了。

　　祝初一说：“谢谢尉老师，我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还需再修炼修炼，希望未来有机会合作。”

　　未来，谁说得准，成年人的婉拒是给人延绵无期的希望。

　　尉奚绿笑了笑，“期待有那一天，阎总的朋友，我永远欢迎。”

　　从小巷出来，两人并肩走着，阎齐的脸有点沉。

　　“一个人的社会价值是什么，说穿了，是他被利用的价值。给你剥削我的机会都不要。捡漏，不会？”

　　祝初一知道刚才拂了他的面子，“你生气了？我跟她不熟，她太优秀了，工作起来不会默契。”

　　她声音有点小，因为说了谎。

　　夜间路上车少，阎齐油门没松过，生生闯了一个红灯。

　　他说：“那你跟谁默契？一直自由职业下去，单打独斗很吃亏，懂不懂？”

　　祝初一说：“我知道的。可你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阎齐呵了声。

　　果然，他不是她想要的。

　　车载音响放着歌，莫文蔚的吟唱很温暖，像一张草地，听着听着，消了气，松软的青草香，让人自然而然滚到一起。

　　“回去吗？再往下开，就是民政局了。”阎齐手肘撑在车窗，不带情绪地看她。

　　祝初一降下身侧的窗户。

　　扑棱棱的风像第三者，介于他们之间。

　　祝初一说：“我开了导航，回去吧。”

　　阎齐没听话，继续开。

　　驶过高架，江河像结冰的天空之境，城市霓虹在水流里打转，迷了路。

　　他突然说：“我从来没有拿你当发泄对象，是你主动要求的，记得吗？”

　　祝初一愣了下，在半褪的玻璃窗上看到他的影子，“嗯，是我提的。所以，你现在想让我们的关系合理化，是不是为了让你的所作所为合理化？”

　　不知是不是车内空气闷滞，大多情侣在这地点都不能好好聊天。

　　道路很空，阎齐还是连按了两声喇叭，”我做什么了，为你好还错了？”

　　没有爱意铺垫的“为你好”，很刺耳。

　　祝初一倒很平和：“你不是为我好，而是单方面的施加。”

　　就像你想回来就回来，不回来连个电话都没有。

　　阎齐压根没想解释自己失联的原因，“多个朋友多条路，你混社会这么多年，还这么幼稚，加个微信就完了，你以为自己那么幸运每天都能偶遇人家呢，祝老师。”

　　又是人家。

　　祝初一感觉被刺了下，“是啊，人家那么优秀，你怎么不找她呢。”

　　空气安静了。

　　城市熄灯了。

　　阎齐笑起来，开怀大笑，“难得啊，我扣这么多分，才听到这句。我找她干嘛，你刚才没看见啊，人家有男朋友了了，我当男小三啊。”

　　祝初一尴尬死了，刚那句怎么听怎么酸，“你怎么那么无聊。”

　　可不无聊吗，还无地自容，上赶着被打脸。

　　阎齐说：“讲真的，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

　　三十六的男人问这句，就真他妈离谱，他握着方向盘不知往哪儿开。

　　话很突兀，祝初一起了波澜，还真想了想，“不讨厌吧。”

　　不讨厌，阎齐开始自我攻略，那就是喜欢了。

　　他满意了，尝试给自己挽回颜面：“嗯，很少有女人不喜欢我。”

　　祝初一跟喝了壶梅子酒似的，醉的只有自己。

　　这是他啊，霸道地要走她的喜欢，自己却不肯放出真实的情感。

　　所以她也突兀地问：“你对婚姻是什么看法？”

　　阎齐记着她被迫相亲那晚，在酒吧外哭时说过的话，她不想结婚，而且不婚的态度很坚决，“别紧张，我们不是那种非要结婚的关系。”

　　祝初一眨了眨眼，没吭声。

　　阎齐在努力自洽：“两个人走到一起，是缘分，更多的是适合。那晚我们在南荔遇上，是缘分，处了这么久，就是适合。你不会想把缘分和适合推上一个台阶，去索取结果，我和你就一直处于很舒服的状态，谁也对谁没有企图。这是我们开始的起点，是不是？“

　　他看牢祝初一的眼睛，带着审视和逼问，眼眸很深，甚至是不加掩饰的期盼。

　　说，不是。

　　祝初一没法骗自己，他消失的日子与女人无关。

　　她前些天替他签收了一盒香水，包装很漂亮，打开是立体的旋转木马，但盒子里有张卡片，开头写着Jingyi Zhou。她在那刻感到背脊被人浇了凉水。

　　祝初一笑得体面，胸口灼热，“你说得都对，我们就这样吧，挺好的。”

　　好久，阎齐也笑了声，笑得不情不愿，“嗯，挺好的。我们就看看，缘分什么耗尽。到那天，我送你一件礼物，怎么样？”

　　成年人实在是可怜，连坦白喜欢也要比赛，不知对方心里的壁垒越来越高。

　　阎齐说：“我很珍惜我们在一起，但有天分开，各自都别留恋，都要开开心心的。”

　　祝初一平静地问：“不能当朋友吗？”

　　谁他妈要跟你当朋友，阎齐说：“真的有那天，一定是因为外界因素。毕竟我这么好，除开客观原因，你不会舍得。”

　　祝初一仿佛看综艺听到烂梗，“自恋狂。”

　　阎齐有点无奈，“人走茶凉，离席之后的事，谁也没有办法。”

　　祝初一理解了下他的意思——及时行乐。

　　没有以后。一如他们的过去，一如他们的现在。

　　祝初一小声说：“那就不要联络了。”

　　这几乎是他们第一次聊天。言不由衷贯穿始终。

　　天黑得不行了，再冷一点就要下雪。

　　祝初一知道等不来雪。

　　她说：“我回答你之前的问题，这段关系是我提出的，现在也不想改变。我们就这样。因为我并不想给你一个名分。”

　　如果知道未来始终会分开的话。

　　阎齐笑纳她的刺，吊儿郎当骂一句：“渣女。”

　　祝初一弯唇，“彼此彼此。”

　　车窗都摇上来，车内又回到诡异的温暖。

　　玻璃贴合车窗，很轻的一声“嗖”，隔绝了最后一缕风。

　　前方是市民政局，阎齐在那刻掉了头。

　　他们正从全国最幸福和最决绝的地方擦肩而过。

　　天意是什么，是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