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珠》钿汐

1、第 1 章

　　采薇逆着水流游到河里，流水由咸变淡，天上飞的从海鸟变成了水鸭。前面，是个湖。她浮在湖面上看着四周，觉得一切新奇。

　　她是个鲛人，从南海来。她的家，在南海的一个岛上，那个岛离陆地很远很远，族里的长老在岛上布了结界，要根据太阳的方位才能找到入口，再用特制的钥匙才能开启岛屿的结界之门。

　　大约在一千年前，一个勇敢的鲛人先祖经历重重艰险，来到了这片陆地上。他发现在这里，自己的鱼尾会变成人腿。于是，他在陆地上住了五十年，像个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直到年纪很大了，才返回家族，把这里的事情和岛屿上的族人讲了一遍。

　　从那个时候起，族人就决定每过五年就让岛上刚成年的后辈们出去游玩，一年为期，去看看陆地上有什么新奇的变化。每一次到这里的后辈，都要去京城拜访那位先祖在这片土地上的后人，为他们带去稀有的鲛珠和远海珍奇。

　　在这之前的很多年里，每一个出来历险的后辈都成功的到了京城，拜访家族旧友。可是，五十年前，海岛不远处的海下发生了地震，海底火山喷发，岩浆涌出，改变了那里样貌。家族中断了后辈的历险，直到半年前，游向陆地的水道恢复了通行。

　　采薇是这一辈中，唯一一个允许出岛的后辈。只有她年龄合适，且游泳的速度快于族人。当她一路从南海游来，看着水里的同伴们从海边特有的海豚，到湖里会有的河豚，才发现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多的事情，会让她感到惊奇。

　　怪不得以前家里的长辈都支持自己的孩子，在成年的时候去大地游玩，哪怕，每次都有鲛人在陆地上玩到不想再回海岛。

　　这是一个很美的夜晚。月亮圆圆的，倒映在水里，采薇慢慢游到了水中的月亮旁边，轻轻地舀起水来，想着等到夜深一些的时候，去陆地上玩。她遥遥看着岸上的花草树木，在黑暗中枝丫交错，影影绰绰。不像海岛上，终年只有一种爬藤，绿葛，一年四季，环绕全岛。

　　采薇期待着深夜快快到来，这样，她可以自由地到陆地上玩耍。忽然，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敲打钝器的声音。原来是一个人从林中穿行而来，朝湖的方向走过来。

　　那人走路姿态僵硬，一顿一顿地走进了浅滩，再到深水，始终是无知无觉的，马上，水就要淹没到胸口往上了。

　　采薇在海岛居住并不是什么都不晓得。海岛有很多书，既有祖先们记刻族史的贝书，也有很多从陆地上带回来的古书，从史家纪实到百家杂谈，再到话本应有尽有。采薇时常拿来翻看，在书中了解了很多陆地上的事情。其中记载过，人族从万物生灵中模仿到秘术，可以了解一二。

　　这是个幻境，采薇明白了，这个人大约是被秘术师困住了，施术者八成是操控他在幻境中行走，等他走到湖中撤掉幻境。果然，这人忽然身形一顿，“哗啦”一声直直地掉进了水里。

　　采薇在明白的那一刻就急急向那人游去，在他落水的一瞬间，正好抱住他。她闭上眼睛感知了下，判断出施术者并不在这个湖的附近。于是放心地在水里慢慢定好位置，小心扶着向湖边游去。

　　湖很大，采薇饶是带了一个人游得依旧极快，忽略掉她因为对方过重不小心把人掉进水里，又赶紧捞出来的时间，没用多久就游到了湖边浅滩。这时候，她的鱼尾慢慢化作两条人腿，半跪在水里。

　　这是采薇第一次变幻出双腿，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觉得这种感觉很惊奇，不妨手一滑，男子向水中倒下去，她急忙扶他起来，琢磨了下，站在那人身后，双手从他的胳膊下面伸过去，慢慢地把他拖上岸。

　　男子被采薇摆成大字型，脸朝上，紧闭着双眼没醒过来。她想起来，家里的阿伯阿叔们曾经说过，人类呢，要是掉到了水里，是会呛水的，一定要把呛水的人胸膛里的水挤出来，这个人才算得救。

　　怎么挤呢，采薇把两只手放在这个人的胸口上，小小地压一下，然后又用力压了几下，没有发生变化。她索性两手交叉拍了起来，像年节时敲鼓一样。在一阵“噼里啪啦”地声音过后，他的嘴角溢出了一股水流。

　　这应该好了吧，采薇小声地说道，她正想站起来，林子里再次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里面大喊：“公子，公子。”

　　采薇急忙猫着腰向湖里走去，入水后快速地向湖心游了一会儿，方才回头看去。滩涂上有七八个人打着火把，围在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人身边。

　　“公子这是被迷住了啊！幸好是我们先发现了公子！否则，可了不得了！”

　　“快把公子抬回去让那卡神女看看。”那群人一边说着，一边把人背走。

　　采薇在水里拍了自己脑袋一把，小声嘀咕道：“你怎么这么蠢呀，幸好这次来的是他的朋友，否则人不就白救了了吗？”她第一次来到陆地上，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心中暗下决心，做事情一定要谨慎。

　　既然这人已经被救了回去，采薇想，那么自己去哪儿玩呢。听说这个陆地上的城镇都和海岛不同，由南至北，扬州、苏州都是很繁华的城市。她可以沿途慢慢地走，一直玩到京城，反正她有一年的时间。

　　实在来不及就游回去嘛，听说人族把运河修得很长，很宽。

　　她拿出地图，看了看向哪边游比较合适，定了方向，又检查了一下蚌珠的位置上的，那个戴在脖子上的岁珠却不见了。

　　这件东西非常重要，不仅仅是她去京城找寻故人的信物。而且那是个钥匙，失去了它，采薇要等下一个五年才会回家。要是完不成家族的使命，也回不了家，这可不太好。

　　焦急的采薇赶紧将身上的暗兜都摸了一遍，可是哪里都没有。她想，这是丢在了哪里？水里，不可能呀，只要在水中，哪怕是再细小的声音出现，周遭的水流只要发生一点变化，她都能够察觉。

　　采薇想莫不是掉到浅滩上了？她立刻游了起来，在浅滩上奔跑着到了刚才待过的滩涂，借着月光，一无所获。

　　她只好大胆猜测，那些东西会不会是被他们捡起来，以为是那位公子的东西，就一起带走了？
　　不管如何，必须要拿回来，要去试一试。采薇很快做出了决定，她的五感很好，刚才那群人来的时候，她正好又待在水里，听到了他们离去的方向。她也马上往那个方向进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