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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希罗神话]一觉醒来我又变成了树 ...


  •   那只金杯立在象牙的小机上,在朦胧的光线中,它散发出一种让伊曼纽尔目眩的光彩。

      伊曼纽尔撑住额头,眼前阵阵发黑。也许刚才那阵奇妙的光芒,只是自己看到的幻觉吧。

      太阳穴隐隐作痛,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痛觉越来越强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的状况着实有些不妙。在佩里昂山囚禁的那几年里,服下的许多清理情绪的药剂并不是没有副作用的。他本以为那些囤积在潜意识中的情绪的残渣,会在日后漫长的时光里逐渐消磨掉,但没想到,克洛诺斯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长时间的纵欲和感官的刺激,令伊曼纽尔的神经总是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被限制的自由更是让他打心底产生暴躁和恨意……凡此种种,已经使他的精神摇摇欲坠了。

      但精神状态越是糟糕,头脑反而像是被一根细线提着似的,保持着一种过度的清醒。可如果受到某些刺激,这根细线也断掉的话,恐怕精神会迎来大崩溃吧。

      麻烦……要尽快摆脱现在的处境。

      宙斯的话被他听进心里,他细细考虑着这一行为将要造成的后果。

      ……的确是个很诱人的提议,但是,如果这杯酒无法发挥它本来的作用,自己也会受到克洛诺斯疯狂的报复。那样主线任务也会全线失败吧。

      伊曼纽尔查看了一下主线任务的进度:

      “神源法则”——宿命天定,法则必然;神源初因,轮回生息。主线任务“神源法则”完成进度1/8,请尽快完成任务。

      八分之一……

      如果没记错的话,主线任务的开启,是在他第一次接受完克洛诺斯的源血之后……

      难道主线任务就是完全获得克洛诺斯的神性吗?

      难度太高了,伊曼纽尔蹙起眉毛。不要说自己现在只是一名弱小的宁芙,就算自己是强大的神祗,恐怕也不能对克洛诺斯造成多么致命的伤害。

      局面似乎是无解的。只不过……他看向那只盛满美酒的金杯。

      机会已经被摆在了眼前。

      “……我之所以留下喀戎,不仅是因为他威胁不了我的王权,还因为他是我给菲吕拉生的孩子。”

      “——没错,是我亲自给菲吕拉生的孩子!”

      原来如此。

      回答完瑞亚的问题,克洛诺斯自己也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自己对菲吕拉的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听着瑞亚诀别的话语,看着瑞亚离去的背影,他的心湖却生不出半点涟漪。

      ……只有想到菲吕拉,他深爱的少年时,平静的湖水才刮过一阵风,起伏波动起来。

      不安。

      模糊的、玄妙的感应笼罩了克洛诺斯,他的内心莫名地泛起不安,但他把这感应归结到对菲吕拉的担忧上。

      ——他的菲吕拉,现在一定在害怕的哭泣吧!

      他没有去思考瑞亚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藏在莫德岛的神庙。

      他没有在意瑞亚最后那个仿佛释然又仿佛决绝的眼神。

      ——他此刻一心只有菲吕拉,他深爱的宁芙少年,眼睛已经无法再看到别的任何东西。

      一如他看不到,在莫德岛之外的凡人的世界,连年的战争、反复的洪涝与干旱、莫名其妙被掳走的美丽女儿……如此种种,已经让人类对暴戾无常的神王的统治暗生怨怼。

      他看不到,其他神祗的祭坛已经荒废许久,对异神的崇拜悄无声息地侵入希腊,以秘仪的形式发展信众。

      他看不到,曾经的兄弟姐妹对他避之不及,手下的神祗面从腹诽。

      他都看不到,也不在乎。因为他有视而不见的资本。

      曾经,机缘巧合之下,克洛诺斯取得了某位已经陨落的,名叫柯罗诺斯的古神的部分神性,从而取得了时间与空间的权能。他吞下的孩子们,就是被他囚禁在了体内构造出的某个空间——就像那位上古神祗创造出的宇宙之卵一样。

      他其实并没有杀死吞下的那些孩子,没有必要。被他囚禁在由他自己完全掌握的内部空间里,那些孩子其实是处于某种存在而又不存在的状态之下,能观测到他们是否存在的只有克洛诺斯本身。如果克洛诺斯认为他们的存在是“否定”,那么他们即是不存在。他们的生死皆在克洛诺斯一念之间。

      这就是他的底牌,被他藏起来的秘密武器。他自信,拥有这等权能,即便是盖亚或塔尔塔洛斯亲临,也不能奈他何。

      怀着这样的自信,他走进内室。

      命运的轨道已经铺设好了。

      斟满美酒的金杯在床边的小机上,闪闪发亮。

      菲吕拉在床上,赤身裸体,仅以紫色的毛毯遮蔽。

      欲望的气味尚未散去。

      克洛诺斯走近,一步,两步。他眼里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只有菲吕拉。

      菲吕拉的眼角泪痕未干,看起来的确有些瑟缩。克洛诺斯怜爱地想,他果然感到害怕了,应该怎样抱他在怀里,怎样亲吻他的鬓发,安慰他呢?

      但是,菲吕拉在看那只杯子。

      他的眼神,第一次显示出如此强烈的渴望,那是一种焦灼,像是凝望沙漠中缓缓干涸的泉。将要渴死的人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一心只要灌入那清凉的泉水,灌到自己满意为止,即使泉水马上要干涸,而其后尚有其他的旅人。

      将要渴死的人,还会在乎别人的死活吗?

      ——因这眼神,克洛诺斯呆住了。

      啊。

      啊啊、菲吕拉。

      就是这一刻,克洛诺斯与宁芙少年对视的那一刻,他看到他眼里那泓正在干涸的泉。体内的神性突然一阵躁动,仿佛一个霹雳直直打进脑袋,又好像一觳凉水兜头泼下。克洛诺斯战栗着停下脚步,再也走不动一步路。

      那笼罩着头脑的迷雾似乎突然散去,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醒注入他的心灵。

      他看着那只杯子,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菲吕拉!菲吕拉!

      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菲吕拉!我在此立誓!向已然归于混沌的卡俄斯,向创造世界的柯罗诺斯,向环绕宇宙之卵的阿南刻立誓——

      那誓言却没有说出口。

      事实上,这一个对视之间的心事变幻,至始至终都是寂静无声的。

      那誓言没必要宣之于口。

      因为除了克洛诺斯自己,没有谁,没有谁想要听到。

      伊曼纽尔嘲笑一般勾起唇角。

      他一笑,眼里蓄的泪水就落下来,原本就湿漉漉的睫毛轻轻抖一抖,眼睑慢慢合上,不知是不是在逃避。他抱起曲折的双膝,黑色的长发打着卷披散一身,又柔柔地铺在床上;紫色的织物欲盖弥彰一般,不仅起不到任何遮掩的作用,反而使那份美更令人心折。

      昏暗的室内,只有他发着光一样。

      克洛诺斯的心随着那滴泪水狠狠一抽,他站在情人的床边,踌躇不动。这情态看起来像是一个初尝爱恋的毛头小子,面对赤.裸的、唾手可得的情人,由于羞涩而无法动弹似的。

      ——这样说,未免过于美好,甚至到可笑的地步。

      到现在还是谁都没开口说话。明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克洛诺斯却听见了声音。

      神性在躁动。

      那是某种超脱一切的力量,声音仿佛涤荡一般在心里响起。克洛诺斯看着闭着眼睛的少年,神色恍惚。他伸出手,安慰似的轻抚菲吕拉冰凉的脸颊。

      少年随之抬起头,露出被泪水湿润的烟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即使现在,依然令他痴恋,令他神魂颠倒。

      克洛诺斯用手捂住腹部。令他惊讶的是,疼痛的并不是心,而是那道用来生产却早已痊愈的伤痕,不知为何一跳一跳地疼起来,火辣辣的,灼烧一般,撕裂一般。他还没有喝那杯毒酒,却仿佛疼的受不了了。

      是菲吕拉先说话。

      他说:“我渴了,克洛诺斯。请把那杯酒递给我。”

      神王回答:“菲吕拉,那杯酒不好,让我为你新倒一杯,可以吗?”

      菲吕拉说:“给我那一杯——”

      神王打断他:“菲吕拉,世间美酒多不胜数。我的祭坛上总是斟满新造的蜂蜜酒,就像一杯凝固的松脂,尝一滴就能甜到心头,忘掉所有烦恼;色雷斯人酿的葡萄酒酣烈无比,以水晶杯斟之,颜色浓艳如鸽血,因为色雷斯人从不喝兑过的酒,这样的酒最能带来欢乐;那儿的人也喜爱麦酒,虽然粗鄙,亦值得一尝……”

      菲吕拉说:“克洛诺斯,给我那一杯就好。”

      克洛诺斯的声音被掐断。他深深凝望他,低声祈求道:

      “不要那一杯,好么?让我为你斟一杯仙酿,众神歆享的安布罗西亚……”

      宁芙的少年固执地与他对视。良久,他平静地开口:“放我离开,克洛诺斯。”

      “不!不可能!”

      神王狰狞地低吼出声,猛地握紧拳头,力道之大,使手背迸出道道青筋。

      宁芙少年轻轻笑了一下。他跳下床,周身赤.裸,走向那杯酒。这一刻,他散发出某种神性的光辉。克洛诺斯定在原地,他无法阻止。

      他拿过那杯酒。

      细白的手指握住黄金的杯茎,垂眸看着阔口的酒面,液体微微泛起涟漪。

      他的嘴唇已经触到了杯口,离那线水面仅有毫厘。

      仿佛那毒酒,马上就要湿润他的唇。

      不!不!不!

      在克洛诺斯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先一步将酒杯夺走。酒液在阔口的杯中晃荡起来,有时候眼看要溢出了,却好像活物一样自己又落回去。

      为神王准备的毒酒,想来也绝非凡品。

      面对着深爱的少年,他终于惨淡地微笑起来。

      他把酒杯暂且放下。

      “菲吕拉——”他喊,一边开始脱掉身上的衣服。

      并不是为了情.欲,而是单纯为了脱而脱。他统共也只穿着一件希玛纯外衣,里面什么也没有——就这一点衣服,他脱得那么郑重。

      先是解开右肩处固定的结,那柔顺的布料就从肩头滑下来,好像枝头的落雪,在地面层层堆积,金色的滚边仿佛一条蛇。他又褪下黄金的臂环,以及头上线条简洁的金冠,扔到那一堆衣料里,像是扔掉什么垃圾一般。

      现在,这一具身体展现在宁芙少年的面前,伟岸、健美,充满压迫感,但是——

      他和他一样,都是赤.裸的了。

      “菲吕拉——”神王边喊着,边用颤抖的手,拔下指节上的一枚黑色戒指,这是他身体上的最后一件装饰。

      那是一枚古朴的戒指,乍一看似乎不起眼,但不知不觉中,视线会不由自主地被夺取。以看不出材质的金属打造成的戒指,形状好似两条纠缠的蛇,亦或是龙。克洛诺斯取下它,闭了闭眼,好像卸下了什么执念。

      ——那是,他取得时空的权能时得到的戒指。

      伊曼纽尔看着他的动作。

      那枚戒指……在他的心神动摇之时,克洛诺斯把戒指扔进毒酒,立刻,传出什么东西被腐蚀的“滋滋”声。

      “菲吕拉——!”他最后喊一声他的名字,一饮而尽杯中的毒酒。

      毒酒入口。

      一路灼烧。

      嗓子首先被毒哑。不知道还能不能说话,叫出菲吕拉的名字。

      紧接着食道灌满鲜血。

      克洛诺斯眨眨眼睛,忽然想到自己刚刚出生时,母亲盖亚慈爱的目光。

      还有父亲的威严,让年幼的他战战兢兢。

      兄弟姐妹打打闹闹,有时候是动真格的。

      瑞亚自以为隐蔽的注视。

      那把沾满血的镰刀。

      诅咒。

      神座加冕,君临。

      看到盖亚生下巨人们的恐慌。

      抱着婴儿痛哭的瑞亚。

      万花筒般记不清脸的情人们。

      然后……

      菲吕拉。

      菲吕拉。菲吕拉。菲吕拉。菲吕拉。菲吕拉。菲吕拉。菲吕拉。菲吕拉。菲吕拉。菲吕拉。菲吕拉。菲吕拉……

      明明只有这短暂的几年,真正相处的时间甚至不过十数日,但与他的回忆却覆盖了千万年的时光。

      毒酒灌入胃部,“砰”的炸开火焰,他听见“呲啦呲啦”的腐蚀声响,呕吐的欲望立即升起。

      这药厉害啊。

      他不想在菲吕拉面前出丑,硬是咽下满嘴鲜血。但血液从他的眼鼻中渗出,他狼狈地背过身去。

      没有必要了。

      没有必要问。没有必要想。没有必要质疑。没有必要坚持。

      因为命运说,本该如此。

      神王的矜持与尊严,已成过眼云烟。

      “我灵魂的缰绳,是由你掌握着。”

      ——剥去衣物,仿佛剥去神格。

      ——褪下金饰,就是褪下王权。

      ——吞下的戒指,吞下的戒指……

      是我的爱,菲吕拉。

      不是作为神王,甚至不是作为神,只是作为我——

      作为克洛诺斯,一个拜倒在你脚下的,卑微的奴隶的爱。

  • 作者有话要说:  菲吕拉这个马甲已经可以扔了,伊曼纽尔会换别的马甲虐宙斯。不过,宙斯要等很久,如无意外的话,下一个是哈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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