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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目光所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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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有半天假期,临近月考,所以不少学生选择待在宿舍复习。
二楼教师室。
“还打不打?还打不打!”一声震怒的拍桌声,夹杂着刘主任的公鸭嗓。
他穿着蓝色毛衣马甲,头发稀疏,训了半小时,气得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继续骂:“你说说你们,干点什么不好,学人打架啊?”
刘玉龙在年级是出了名的‘毒舌’,不论男女,只要犯错被他逮到,一定免不了一顿臭骂,严重了还要请家长来喝茶。
五个人站成一排,三个被他骂哭,反倒两个脸上有伤的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林越萝在昨天的课上已经被他点名批评了一次,刘玉龙弯着腰接热水,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陈老师,你来了,我正训他们呢。”
陈慧老师那边也有人打报告,她抱着卷子匆匆走进来,和蔼地笑着,“您在这呢,我正要找你商量这个月的月考题。”
刘老师正头疼呢,知道陈慧是来打圆场的,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干脆挥了挥手:“你们下周一前交份万字检讨上来,再惹事,毕业证别想要了。”
那三个高年级学生哭得惊天动地,中间的抽噎道:“老师,我爸跟校长是朋友。”
刘老师嘴角一抽:“你爸是天皇老子都不好使!赶紧去,写不完再罚!”
陈老师走了进来,把人哄了出去,“好了好了,都散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出了校长室,她神色复杂:“秦修,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林越萝站在原地看他离去的背影,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手里攥紧了一颗从他衣领上掉落的白色扣子,捂在手心里,这是最接近秦修心脏的位置。
陈老师没有把秦修带回办公室,而是校医室,拿出了柜子里的碘伏,“那三个恶霸,你怎么不还手?”
她每个星期都要往校医室跑很多趟。
秦修坐在蓝色的木椅子上,背影动了动,“我还手了。”
陈老师拿好药品过来,弄了点棉花,皱眉说:“秦修,老师要跟你说点事。”
他自己拿着棉花往脸上敷,动作驾轻就熟,沉默了好一会,仿佛是在做心里准备:“老师你说。”
“教务处……”陈老师犹豫不决,顿了许久,“可能会让你退学。”
秦修继续擦药,仿佛是件不关痛痒的小事,“好。”
陈老师心疼地看着他,秦修的成绩在班里拔尖,完全可以上市里的重点班,很难想像这样的天才会来到他们二中。
她也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平静的少年会拿刀捅人。
叹了口气,“秦修,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学生,老师会尽力保住你。”
有些话是无法安慰到人的,陈老师知道他聪明,不用说太多,“下午没课,你好好休息。”
秦修点头,他的眼睛用冰块敷着,消肿了点,略一张嘴,嘴角撕裂得疼,纯白的衣襟上落了点不起眼的零星血迹。
上完了药,他拎起桌上的校服随意披在肩上。
前脚刚出校医室,忽然就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泣声,低头一看,一团白嫩的球缩在边上哭。
秦修指头一动,走了过去,揪起林越萝的马尾,“起来。”
怕揪疼了她,只敢轻轻柔柔地让她起来。
“哭什么?”
秦修看过她的体检报告,知道她有低血糖。
林越萝一开始还是憋着呜呜咽咽,看到了他的脸,一下子忍不住了:“我控制不了情绪,你让我哭完就行。”
秦修有些发蒙,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手,那上面的血迹成黏糊糊一片。
他忍不住移开了眼,“丑死了。”
林越萝一听更难过:“我不哭也丑。”
生怕找不到独处说话的机会,酸楚一下子全涌上心头,“你是不是要走?”
短暂的沉默,秦修低头看她,“手还疼吗。”
林越萝摇头,她小心脏疼。
秦修看了她两眼,仿佛确认了什么事,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不疼就好。
林越萝眨了眨无辜的眼,凉风阵阵,吹干了被雨打湿的头发,秦修的背影渐行渐远,微微吐了口热气。
“他拿刀子捅过人!”
“我跟你说,你别跟新来的插班生走太近。”
“秦修就是条疯狗。”
密密麻麻的声讨从四面八方把人淹没,林越萝痛苦地抱住脑袋,这些虚无的声音有千斤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扶着外面的栏杆走,回到教室,门却被人堵住了。
赵曦刚整理好作业,就撞到了在体育课上咬她一口的人,心里怀愤,腿一横,把林越萝堵在门口不让她进,连声音都高了几个调:“你不是很神气吗?不是咬人咬得起劲吗!”
她亮出了腿上的证据,巴不得全年级的人都知道林越萝对她干了什么好事。
李佳芮下午就回家去了,现在班里没人给林越萝撑腰,所以赵曦心里的浪又高了几丈,“怎么啦?又变成哑巴啦?”
“林越萝,你别整天给我装受害者的样。”
林越萝不悦蹙眉,她知道赵曦讨厌自己,没想到自己万分避让,还是被她各种找茬。
还是无端端的找茬。
“赵曦,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的声音说起来有点没气势,但赵曦还是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头皮发麻:“怎样?你会——”
赵曦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哑住了,因为林越萝身后突然多了个人,冷不丁吓了她一跳。
这种眼神,赵曦在电视剧里见过,阴狠沉着,完全盯紧着猎物的双眼,只要她敢动弹,就会立刻被撕咬成齑粉。
少年苍白的脸上混杂着各种伤口,有拳头所致,有利刀所割,他压着嘴角,看起来似笑非笑,无声道:
“我——杀——了——你。”
赵曦拿作业去办公室时,零零散散在老师们的言语之中听出些字眼:心里不健康、拿刀杀人、被迫转学。
秦修的眼神分明在警告她:赶紧滚。
三班只有姓林的一个敢跟他接近,加上这两人恐吓她的话,赵曦脸色变得煞白,仿佛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她可不敢惹秦修,万一他也拿刀捅自己怎么办?只好瞪了林越萝一眼,灰溜溜走了。
果然是疯狗配疯狗!
“借过。”
秦修径直绕过了林越萝,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只要靠近,温度会立刻降低。
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起角落里的书包,里面根本没装书,他也不打算带。眼神不经意瞄着时钟三点的方向,林越萝把抽屉里的练习书都搬了出来,粉色小书包装得鼓鼓的。
林越萝保持和他一致的速度,等收拾完了,发现秦修正在往她这边看,眼神交汇,秦修又冷冷移开了,假装看头顶的吊扇。
抽屉里的一颗糖不经意被弄掉在地上,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红彤彤的糖纸就像秦修鲜活跳动的心,扑通扑通,有力的律动,活生生跃然于林越萝掌心,这是最最宝贝的,最最能拥护他所有脆弱的地方。
“我走啦。”林越萝对他道,声音软糯,带了几分沙哑。
秦修仍旧没反应,她只好自己背着小书包出教室了。
这个假期不长,她要回家一趟,所以不能等秦修了。
教室里只剩打扫的学生,秦修望着窗外刚抽芽的榕树,目光所致,全是盎然绿意中的一抹香软。
顿了顿,他忽然怔住。
自己的抽屉里什么时候多了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