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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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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力井竟然直接连到了某座建筑物中。
我和张小芸走出深井,井外是一间宾馆的客房。极为陈旧的客房,井口开在浴室里,洗漱台和镜子上都覆盖着锈迹,墙角满是苔藓,整间屋子就像是面包上的一块霉点,有点冷,空气很潮湿,洗漱用品已然和托盘融为一体。
我正准备像个神经质的病患一样支棱着右手去拧那只犹如布朗尼蛋糕一样的门把手时,我和张小芸都听见的什么很不寻常的声音。震动声,疯狂持续的震动声。
张小芸把手伸进裤兜,摸出自己的手机,无数的讯息如病毒一般侵袭着张小芸的手机,这意味着,这里有现代文明的网络讯号,然时间线与我们不太相同,我看到手机的时间在不停的变。我还没来得及开始数秒,那只智能手机——人类文明的结晶——失去了生命迹象。张小芸失手把它摔在地面上,屏幕裂开一道纹路。
“烫。”张小芸很不由己的笑。
“是烫啊!”
我们等待着手机的起死回生,不凑巧,它选择一去了之。
“心疼。”她笑道,“我不是那种患得患失的人,对于电子设备也不那么情有独钟,可这家伙是个例外啊,简直就像是我自己死了一半似的。若是在过去,肯定着急忙慌的拿去请人给修了。”
“完全明白。”我说道,“大家都一样。上面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吗?”
“不如说上面没有不要紧的东西。”
“呃……怕也是那样的。”
我劝她把手机收好,以后应当还可以修,她则咬着唇,细密眼睛略一沉吟,大手一挥道,不了,这地方蛮适合它。
在满是苔藓植物和霉渍的诡异洗手台下方寿终正寝,在一个搞不清内容的场所陷入沉寂,对于手机来说,承载着人类灵魂的智能手机来说,果真这样就好?
淋浴间外面是同样发霉了的宾馆单人间,窗户被封死了,吊灯还在晃,只有一个灯泡亮着,咖啡桌和两把椅子都碎成一滩,床品大半都烂掉了,露出锈迹斑斑的骨架,霉味布满整个房间,仿佛在空气中也依稀可见。比淋浴间被自然侵蚀的程度还要更胜一筹,活像是热带雨林入口处的保安室。就这么从哪儿飞出会说一口标准伦敦口音英语的金刚鹦鹉也不奇怪。
晚上好先生,它说,来点茶可好?
不敢贸然推门离开,我去研究被封死的窗户,张小芸则大咧咧的坐在床脚开始吸烟。
窗户用木头封的严严实实,一点风也没有漏进来,或者说,压根这就是没有风的世界?哪里都干巴巴的,蒲公英绝对活不下来的世界。我试着去看木板之间的缝隙,缝的那一边漆黑一片,想必就算是当做什么都不存在,也不会有人在意。
话说回来,我们究竟闯入了什么样的场所呢?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仍旧是安静的。逐渐,安静便成为了一种可以被检测到的声音。难道是我疯了不成?
老王,或者她的那些伙伴们(如果有的话)应该出现了。前提是剧本合理。可这能不能算是合理的剧本呢?我不认为。外星人,二十三世纪,李梦,哪一个都不甚合理。
左思右想,我们还是决定出去。
张小芸最后和手机作别,关上了井盖,淋浴间的灯,姑且算是仪式吧,她说,你好,我是张小芸。我问她这有什么含义?她说这是拿到手机以后,对手机说的第一句话。第一通电话的第一句话,打给徐不语的。
门外是很常见的宾馆走廊,灯光明亮,左右都有房间,没有门牌号。铺着米色地毯,蛋壳白的墙面,美术馆样式的灯光,吊顶很低,空间很紧凑,没有装饰。程式化的结构一往无前的延伸,看不到尽头。同样也只有一条通路,我们显然是在这条通路的尽头,能去的只有另一个尽头。空气里还有霉味时隐时现。
相比较而言,地毯倒是踩上去很舒服,一脚下去就知道是好货色,如果有声音的话,一定很好听。可惜的是,除了由我和张小芸自身发出的声音以外,这里依旧没有别的声音。
我们只能向另一边走,不清楚会出现什么状况。渐渐,霉味儿越来越轻,味道也闻不到什么了。我变得更神经质了,每一扇门都要驻足观察,我甚至觉得,恋人就在这有可能是宾馆的哪一间房间里。她完全有可能在这里。
走了不知多久,完全一样的布局让我彻底失去了理智。我开始出汗,心慌,呼吸也不怎么顺畅。我看向张小芸,她面无表情,对我不停地摇头。可以说,我们被孤立了。孤立在宇宙和时间中。我们甚至成为相对于这两者存在的了。比起薛定谔的猫儿,比起半衰期未定的毒素,我们的孤立远为深刻。就连我自己也拿不准了,我像是被这场所的空气所同化了,我成为漂浮在表面的某种没有形态的产物,说不定我自以为的意识也不过是什么自以为是的空虚罢了。
人这东西总还是矛盾的,善于用目前为止还没能在别的物种中发现的意识和思虑来否定自己。岂不成了反面意义的衔尾蛇?我可以思考,所以我完全有并不存在的理由。反倒是那些不拥有意识的生物,例如苔藓,我所知道的没有意识的苔藓就一定不会想这样的事。事实上,苔藓什么也不想,它们做着非常苔藓的事情,以非常苔藓的方式度过一生。而我,我在一条不存在的走廊上,正逐渐从存在走向不存在,沿着时间这条不友好的直线。这是非常人类式的行为模式。
且慢。
我开始放慢步伐,并最终停了下来。既然什么都不会发生,那么就等着那个什么来这里就好了。
“怎么?”张小芸问我。
“等等看。”我说。
“等什么?”
“等……什么。”
我试着去旋两侧的门,不出所料,没有反应。没有密码锁,也没有读卡器,门口也没有请勿打扰和请速清理的指示灯,门铃更是不存在。然而这些一切都是表象。
是人类行为模式的表象。
如果我们可以找到这个点,那么这条无限延展的线便会静止。
等候不久,空间便如诺兰的电影一样开始震颤,进而剧烈的收缩,尽头的点向我靠近,放大,空间被吞噬。这场平静而内敛的坍缩终止时,左边的门开了。
有声音从门后传来,久违的声音!
有一只纤细娇柔的小手像引航的鸥鸟那样牵起我的手,将我领了进去,让我想到新洗过的床单,以及带来睡意的窗外的风暴,是恋人。
这感觉我不可能认错,的确是恋人,她干干松松的小手牵着我,总能将我带领至只我们的世界。她能够使我们之间的时间静止,就像她可以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她从未离开一样。我想起她的模样,想起她软软的下颚以及嘴角的弧度。我怎么能不想到她呢?我必定要在时间的哪里与她相见。必定如此。
短暂的眩晕过后,我重新嗅到了空气中应有的味道。
几秒钟的空白。
“瞧你,傻里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