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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沉默像感知到气温变化后径自运转起来的空调一样,以迷雾那样的形态在我与张小芸和那个男人之间不很均等的散播开来。我明明看着那个男人,却好像什么都看不全面。男人的长相,衣着,发型,身材,都难以捉摸,不得要领。就算这样看着他,也很难在大脑中得到一个完整的画面。就如同有一些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事物一样,我怎么样也不能把看到的男人转换为大脑可以理解的信号。
      我们就这么互相对视片刻,他的形象才一点点的变成我可以收入视网膜中的图像。
      李梦知道有一个男人进屋了吗?她知道这房子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存在吗?
      她那小挎包已经看不到了。
      躲开男人的脸,我把视线转移到男人的身上。这才觉得好了一些。男人身材魁梧,说是虎背熊腰也不过分。比起人,更像是某种类人形的兽,没有身体线条那样的东西,像石柱一样。而皮肤却很白,皮肤下面没有血色,带着草木灰那样的灰色。他穿一件同样是灰色的短袖衬衫,银白色的领带,藏蓝色的西装裤没有一条褶皱。这时候我再看向他的脸,男人的面目才对我了有了实际意义。男人年纪四十上下,应该还不到五十。头发俨然是贴着头骨头皮生长出来的苔藓植物一样服服帖帖,又短又利索。能说的出来的也就这些,他长了一张不太好描述的模样。只要视线转到别处,立刻就忘了男人的形象。
      “时间不多,”他就那么开口了,“长话短说。”
      我和张小芸都没有说话。我这才意识到,男人穿的是新式的警察夏季短袖制服。他肩膀上挂着肩章,看不出是什么级别和职位。腰上也没有手铐和手枪一类具有攻击性的物品,这身制服在男人那夸张的身上穿着简直如同睡衣一样。
      “跟我走,你们得马上离开这里。”男人双手贴在裤子两侧直直的站着,看不出他什么表情,在看向哪里,“一刻也耽搁不得,立刻。”
      “去哪儿?”我甚至没办法问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大概是心里觉得不问对自己最好,“离开哪里?”
      “回到你们应该在的时间。”男人走到我和张小芸的面前,他那样健硕的身体,走起路来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未来已经改变了,如果那是你们想要的结果的话。”
      “对不起——”张小芸一样无表情的回道,“恕难从命。”
      男人笨重的叹了声气,如此就更像是熊一样的巨兽了。他没有动,手也还是贴在身体两侧,他又走近了一些,我像是坐在高速飞驰的汽车上一样被向后推。
      “首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张小芸说,“其次,我哪里也不会去,这儿是我的……”
      “此乃决议而非提议。”男人用和呼吸声一样向地心深处沉溺下去的笨重声音说道,“错误需要用正确来改写,而正确的必将永远保持正确。不然世间必将大乱,错误的或许会成为正确的,而正确将被视而不见。”
      与张小芸相比,我实在是太懦弱了。虽是无意给自己开脱,但我不得不跟随人类的倾向性进行思考——男人到底是谁?男人从哪里来?男人为何知道我们是未来人这一常人绝无可能知道的事实?男人要我们回到未来去,想必是有那样的途径;未来已然被改变,是否又意味着我看到的未来成为了不可能的可能性了呢?
      李梦又在哪里?
      男人是谁,从哪里来,这两条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最起码在目前并不重要,就算是知道了也无济于事。男人说的一点也不错,这是个决议,没有商讨的余地,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来。是那种不容质疑的决议,是用点燃的火柴烧稻谷,无可逆性。
      我分明能感觉到,稻谷已经被点燃了。
      “一样,”张小芸慢悠悠的走去沙发上坐着,“我说的也是一个决议。”
      “且慢……”我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久违的偏头痛起来,有根细细的银针刺进了我的头骨,“别的先暂且不谈,就说未来,你说的未来可是真正正确的未来?”
      男人看着我不作回应,就当做是他对我的提问表示疑惑好了,我给自己解释道,
      “不应该发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必然发生的,则正确无疑的发生了。”
      “用枪打脑袋必然出血。”男人说。
      “打一个正确的脑袋。”我说。
      我不敢说的太多,万一男人并不和我们站在同一方呢?或者男人属于另一势力的人,根本还不知道2019年发生了什么。
      “我想我还是需要一个完整的解释。”我说。
      “路上说。”
      “去哪里的路上,嗯?”张小芸翘起腿,眼神变得锋利了,就连平日里温柔的脸部线条也都变成了更为尖锐的形态,“我哪里也不会去,我在这还有要做的事情。”
      “呃,是这样的。”我说,“我们都有要做的事情。”
      男人不说话,眨了眨眼睛,用力的呼吸,仿佛在给老式汽车点火。张小芸对我连连递来几个眼神,动着脑袋,好几次以后我才明白她说我们该走了。我想,与其从男人那里得到回答,可能还是在这里就离开才更地道一些。但我并不觉得男人会让我们离开。
      这难道是老王?
      我没有任何根据,只是这个名字跳了出来。
      “小芸姐!”这时候,李梦在门外喊了起来,“天行者!”
      “还没好哇!快走!”她喊。
      “是要走。”张小芸是看着男人说出这句话的,但想必她也清楚,我们绝无可能轻易从这里离开。她虽然这样说,身体却一动不动,仍旧坐在沙发上,“小梦,能再等会儿?”
      “天行者!”她又叫我,“你也没看完呢?”
      我看向门外,李梦正在门两侧的日光玻璃那里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她刚才去哪里了?多半是男人用什么办法把她支走了。我正要说什么,李梦的身影又不见了。
      “不要误会。”男人说道,“我并非你们的敌人,换言之,这里不存在敌友之分,目前来说,我是你们的协力者,只有通过我,你们才能达成一些事情,在这里,这别墅里发生的事情尤其需要我。你们最好听从我的建议,回到正确的时间去。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绝不是一般人的人生中应该出现的,即为并不正确的事情。为了眼下的时间,我,还要你们都应该做正确的决定,那样必定将你们引领到正确之上。”
      为什么男人如此在意正确与否呢?简直像爱莉一样。独有一套近乎病态的偏执精神系统。而男人比爱莉更令人无法忍受。爱莉可以说是渴望将事情讲的准确无误,精确到每一次断句,每一个标点符号,让事情经由她成为正确。而男人则是相反的,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装进麻布口袋里,系好了口,让你无从判断,只有相信其中裹着足量的正确性。
      抛开这些都不谈,只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他并不属于很轻易就能博得什么人的信任的那一类人。
      “相比你口口声声所说的正确,”我说,“你的话中确满是将要下雨以前的水雾那样的不确定。”
      男人正要回答,他的脑袋,准确的说是靠近或者就在太阳穴正中的那个地方被人射穿了。一枚纺织机中来回穿梭的梭子那样高速的锥形物体从右向左精准而不动声色的剥夺了男人的存在。姑且称谓子弹好了,子弹离开了男人的脑袋以后瞬间分崩离析消失在了空气中。然而本应当由正确所构成的男人的脑袋却没有出血。他甚至还来不及做出痛苦的表情,眼睛睁着,嘴巴微微开启,脸上带着无机质的冷漠,那张嘴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尽管如此,这还是暴力性的场面,从我出生至今,我一次也没有机会目睹这般突发事件。我是幸运的,而从这一刻开始,这平稳的幸运将被打破。
      “用枪打脑袋必然出血。”男人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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