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谬一九九九》咸鱼青空

46、第 46 章

　　张小芸一走我就没有事情可以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她。
　　实在是闲的发慌，那样舒服的床也觉得不舒服了，那样好的天气和景致也觉得没意思了。
　　李梦也不来看我，我给她家里打过电话，一概没有人接，张小芸倒是联系过我，说这两天去外地演出，要我配合医生检查，只要医生说我可以走了立马过来接我。
　　算上昏迷的两天，我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五天又十一个小时了。眼看世界末日越来越近，我却无能为力。夏日越来越有样子，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升温的速度快得离谱。我依稀记得昨天夜里因为突然降温而不得不半夜爬起来关空调，今天从中午开始，气温却只升不降，此时此刻，凌晨，我又得把空调打开了。空调轰隆隆的简直如什么大型施工现场一样扰得我难以入眠，我便爬起来坐在床上看电视。不出所料，清一色都是响着机械音的检测卡视图。那模样和颜色都十分诡异的检测卡看上去如同外星人给人类发来的某种消息或者警告，在深夜里一个人看着这种东西更是会忍不住想入非非。说不定这就是外星人的杰作呢？一定只有十分孤独的人才会看到这种图像，毕竟，谁会在凌晨的时候明知没有电视节目却还要打开电视观看呢？
　　我一点困意也没有，脑袋清醒的像自带语音的太阳能计算器。我玩弄着遥控器，调整到了卫星电视的界面，能收到外国的电视节目，找了个播放喜剧短片的频道关掉声音就那么看着了。
　　凌晨两点十分，喜剧好像无穷无尽似的，天底下满是欢乐，我还是一点也不困。又不愿意去想接下来的事情，想那些只会让我更焦躁。我把床板摇起来，靠着枕头，从床头柜里拿出张小芸给我的香烟点上一根，打开亮度正好的夜灯，一边吸烟一边做医院里分发的免费外国报纸上的字谜游戏。横排，五大湖中第二大的湖，竖排，猫王的全名……太简单了吧，完全不足以让人入睡。
　　我尽职尽责的填着没有人在意的空，就好像不为任何缘由挖洞而后又把洞填上那样。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意义，最起码是催人入眠的一个步骤，但愿如此吧。
　　我正填着空，有人来敲我的病房门，小窗户上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灯光，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敲门的人就推门而入。我本以为是李梦，不想是这两天一直照顾我的小护士。
　　“病房里不能吸烟。”护士走过来，很温柔的夺走了我的香烟，拧开随身携带的一只矿泉水瓶，把烟头丢了进去。我看那瓶子里已经有几个烟头了，看来我不是唯一一个想要在深夜挑战医院的人，“另外，先生，您应该在几个小时以前就睡觉了，对于脑部受伤的患者，睡眠是……”
　　“啊，是那样，我明白。”我说，“问题是，我可能因为大脑受伤而丧失了困意，哪怕把全澳大利亚的羊都拿来给我数，我也不一定睡得着。”
　　小护士很无奈的笑了笑，拿走了我的报纸和铅笔，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回抽屉里，问我道，
　　“那么，给您开一剂安眠药可好？”
　　“信不过那东西。”
　　“祝您好梦，先生。”她说着，把电视也关掉了，乖乖，简直要剥夺我的整个夜晚啊！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就好了，手机可以让我整夜整夜有事情做……
　　“等等，”我说，“可以给我弄点吃的吗？吃完了就睡，最好有威士忌。”
　　“您要喝酒？”小护士瞪着眼，双手抱在胸前，咬着嘴唇端凝着我。这模样倒是有几分恋人的风骨，恋人捉到我一个人偷偷在半夜喝威士忌抽烟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杏仁和核桃也给您来一碟如何？先生，这里可是医院，不是酒吧！”
　　“好好，可我的确不困，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在这里看一会儿电视，保证马上睡着。”
　　小护士没说什么，颇有不满的重新给我打开电视，找到了我本来在看的喜剧连播，这时正在插播广告，我换了个台，体育新闻，心想，这个蛮不错。我冲小护士笑笑，她就拿着那装满了烟头的矿泉水瓶子走掉了。
　　没多久，她居然真的端着两块切得四四方方的小三明治回来了。她给我打开夜灯，给我支起在床上吃饭用的桌板，摆好三明治，还有一杯琥珀色的饮料，量不多，装在一次性纸杯里。
　　“您保证吃完就去睡觉？”
　　“威士忌？”
　　“金奖白兰地。”
　　“保证，白兰地也蛮不错。”
　　“不介意我在这儿监督您？”小护士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您吃完了要刷牙，不许抽饭后香烟，更别想着从哪儿摸出下酒的干果来一点点的抿着喝！”
　　“得得。”我说，“你对我可真照顾。”
　　“职责所在，先生。”小护士说，“祝您好胃口。”
　　“不来点？”我举起装有一次性纸杯的白兰地，“为您的健康——”
　　小护士摇摇头，默不作声的开始看电视了。
　　我十分清楚自己的立场，我这无疑是在给人家添麻烦。回到99年以后给别人添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护士小姐这样照顾我我也不好让她难堪，赶紧吃完了关上电视睡觉吧。睡不着也得睡，今天有今天的烦心事，明天还有明天的难过呢。我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是鸡胸肉的，加了布里奶酪，相当够味道的三明治，不太咸，可味道又够，疗养食品的典范，应当在全球范围内推广。
　　“可还合您的胃口？”小护士问我。
　　“哦，好吃啊！”我笑道，“你做的？”
　　“威廉森大夫做的——”小护士看着电视说道，“您的主治医生。酒也是他的。”
　　“替我谢谢大夫。”
　　“早有预备。”小护士无奈道，“您尽管放心好了，您绝不是第一个在这种时间跟我要加餐的人。”
　　“哦，蛮周到啊！”
　　“对不起，先生……”小护士突然看着我说，“能换个台？”
　　“请便。”
　　我把遥控器递给小护士，她麻溜儿的按下一串数字，跳到了播放外国电视剧的频道，对着字幕悄悄复读着，应该是在学英文吧。她看的很认真，一句话翻来覆去可以念很多遍。我抿一口白兰地，任由醇厚的甜香在我空中蔓延开来，越发觉得小护士像我的恋人了。长得也有些像，神态更是如出一辙。看上去，小护士和我年岁差不多大，或许比我更大一些，身高很可以，得有一米七左右，盘一个发髻，戴着一尘不染的护士帽。我忍不住和她攀谈起来，小护士本来不愿意和我聊天，一定坚持要我赶快吃完饭赶快睡觉，我说我在国外读过书，她这才将信将疑的和我聊了几句。
　　小护士叫莫兰，的确比我大，和二叔同龄，二十七岁，正在学英语，打算出国去进修。她问我现在外国怎么样？我支吾一声，心想我的外国是许多年后的外国。然而转念又想，我所知道的外国基本上跟九十年代没什么区别，就简单说了说。莫兰想去美国，已经在准备文件申请学校了。而以我的个人经验来说，我并不觉得去国外有什么必要，从二十年后的情况来判断，国内的发展会远比国外要好。生活上，精神上，方方面面，实话实说。或许是莫兰长得很像恋人的缘故吧，我一点也不觉得她陌生，加之这几天里她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便推心置腹的和她说了我的想法，我说国外也就是那么回事，我在冬季长达半年的北方国度里度过了七八年的青年时代，现在回想起来，仍旧觉得是浪费时间，并且错过了无数的变化和进展。
　　莫兰说，您一定是有钱人，那时候就能出国去读书。回国以后还能在这种医院看病。我无话可说，只有抿一口白兰地。
　　我的三明治也吃完了，酒也喝完了，时间还早，她对我说，您该睡觉了。我说我们还可以再聊聊，莫兰说，必须睡觉。我乖乖照做。我说她长得很像我的恋人。她端着餐盘站在门口沉默良久，说道，那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说不上来，有种很非常怪异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