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第八章·摄政 ...
-
“功败垂成,我无话可说!”孙嫣昂着头,咄咄说道,“我今天本就不打算活着离开,要杀要剐随便你们!”风海灵急忙道:“别杀阿嫣,别杀她!”
孙嫣一点也不领情,反而挑衅似的说:“顾风睫,你要是敢留我这条命,我一定会再找机会杀你,一次、两次……总有一次,我会成功的。”顾风睫的面色突然变得惨白,刻着新月莲花标识的腰刀闪电出鞘,不偏不倚正插进了孙嫣的心口。孙嫣绽出一抹阴狠的笑意,拼尽全身力气道:“顾风睫,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的双手沾满了血腥,总有一天,会偿还的!”
风海灵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只觉残留心底的最后一丝柔软也逐渐分崩离析,竟辨不清是痛快还是悲哀。此时,顾风睫也辨不清心底的感觉,孙嫣的影像早已幻成了索玛,她用会说话的眼睛,又再向着他说同样的话。
最深刻的记忆总是会在一个人往后的岁月,不断地重现。如果,那段记忆是一个错误,也许这个人,会一直重复这样的错误。顾风睫并不想杀孙嫣,尤其在他听到风海灵的话之后,然而,他的手却不听使唤。他用同样的刀,杀掉了和索玛说出同样话语的女孩子。
“左丞相大人,你要是选好了想走的路,就快动手。”风海灵的话音,惊醒了陷入迷惘的顾风睫。
顾风睫退后一步,一膝跪地,向床榻俯叩下去:
“臣,顾风睫,参见太后!”
他重重叩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从风海灵手中抱过襁褓,再不回顾,走出凤仪内殿,对外面肃立的龙骑军和禁军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赤锦襁褓。
“都听着!从今天起,这个孩子就是炎崆的新君,有意图伤害于他,祸乱宫廷,动摇国政的……就先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庭院中零乱站着许多人,有武将,军士,俘虏,官吏,宫女和宦官。怔了一个片刻,所有的人忽然都跪了下去,声浪高高地冲起来:
“参见新君!新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传过了宫墙,于是墙外面的武将,军士,俘虏,官吏,宫女和宦官也跪下去喊起来,他们看不到墙内发生的景况,只是将这句话不断传下去,一直喊着传到皇城之外。
这场叛宫的动乱就这样平息下去。顾风睫于三月二十七的午夜悄然进入京城,亲自率领五百龙骑军,一路披靡,顺利地杀到禁宫之前。随后,方猎率领禁军抵抗,双方发生混战,但很快就被顾风睫控制局势,方猎倒戈相向,至三月二十八的丑时,已经夺取宫禁的控制权,不从者多半被杀死或俘虏。风海灵所在的凤仪宫,是顾风睫所率军队最后到达的地方。二十八寅时,风海灵诞下遗腹子,卯时即被立为帝王。
而在这同时,宫外的人绝大多数并不知晓这漆黑沉寂的夜里,曾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卯辰之间正是百官上朝的时候,庄肃帝墨敛歌原在三月二十一出发去到圣山,罢朝七日,定于三月二十八恢复上朝,天色初亮,史官陈唯来得较早,走到朱雀门外,正听到门口守卫的禁军跪下去喊起来:“新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唯晃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过一个禁军疾声问道:“……怎么帝君竟然驾崩了么?”
与此同时,年轻的太后风海灵已经被扶坐在晟德殿珠帘后面,等着接受百官的朝拜。透过宫中专有的重帘纱,她抬头看见外面的宫人正在忙碌着收拾昨夜混战过的宫庭,抹拭残留的血迹,收整散落的刀枪。
她想起她这无可奈何的命运。在她还是个天真少女的时候,她一直都渴望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在爱情和天下的选择中,她明明要的是爱情,但是命运只是将天下推到她的面前。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常态。这个俗世如同一架冷酷的机器,它并不在乎谁来进行表面上的掌控操纵,只是自顾自吱嘎吱嘎地运转着,让那轮血红的太阳亘古不变地升起来。
后来,在陈唯未完成的炎崆信史残卷中,他将炎崆墨朝那次剧变记为“动乱之纪”。那一年,既是昀熙朝的结束,也是新王朝的开始。明帝墨彦和的王朝,年号延祚,持续了十五年。
虽然从庄肃帝崩逝之后,炎崆进入了难得的平静祥和,但其实墨朝最致命的转变,也正发生在这个看似安宁的年代。
在摄政王顾风睫掌朝的十五年里,白云苍狗,很蹊跷的一件事情发生在开端。而在那件蹊跷事之前,安宁下面的潜流,就已隐隐凸显出来。
***************
陈唯是小跑着奔进晟德殿的。当他真正看到端坐珠帘之后的风海灵,又再看到抱着婴儿站在一旁的顾风睫,衣服之上犹残留着血迹,不觉明白了几分。朝堂上,众位朝臣的面色不一,却见不到什么悲戚之色,唯有立在人群中一个单薄的身影满面悲容,喃喃自语着。那是洛蘅楚,陈唯仅只是听说过这个人,很有些书呆子气,谈不上有交情。可这一刻,他对洛蘅楚,油然生出了一股敬意。
没等众人开口,风海灵先发话了,她缓缓道:“哀家有些累了,今日暂且退朝,明日再议。”陈唯上前一步,想要说话,顾风睫却抢在他前面道:“太后御令,命太史令陈唯撰写炎崆昀熙朝信史,三日之内送与本王先行阅过,再交由太后御览。”
待顾风睫说完,风海灵早已退出晟德殿,连着顾风睫手中的新帝也一同带走了。顾风睫无声无息地站到陈唯面前,一双墨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陈唯。陈唯将眉毛略微挑起:“摄政王还有什么吩咐?”
“冼恪,你不必这样叫我,从旧便了。”
“罢了。”陈唯终于忍耐不住,尖刻地笑起来,“你却不是旧人了。”
顾风睫愣怔了一下,舒缓口气才道:“由得你。”
“三日,倒是很宽裕了。”陈唯又是一阵尖刻的笑声,轻蔑愤慨的神情自脸上显现。
顾风睫有些厌倦地继续道:“昀熙朝只有一年余,史料不是很多,料想也不会很繁杂——只是,摄政王平定北漠,力定政局这些大事倒是一定要记清楚的。”
陈唯也不答话,只狠狠地看了顾风睫一眼,转身离开晟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