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瑙劫》柳青陵

18、第四章·扬威

　　[第四章]

　　《北风扬沙录·人文卷·异民族》

　　“居大漠，逐水草，牧狩为生。血统有异四国，男子瞳色蓝黑，女子绀碧，雪肤褐发。部落散居于绿洲，风俗尚武，男子以勇武为胜誉。每三年有比武会，胜者得择好女而妻之。

　　“部落间语言相近，有音而无文，以祖洲文成书。”

　　——世乐元始朝·陈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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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风睫只休息了两天，就率领龙骑军向绿洲中心进发。伊里亚部落的族长，常年居于绿洲中心，他此行前来，是一定要面见族长的。

　　绿洲中心，顾风睫与勒摩族长见面，两千龙骑军排在他的身后，而他眼前白须如银的老人并不畏惧。勒摩向着顾风睫行了个礼，以生硬炎崆语言，不卑不亢道：“将军——”

　　顾风睫也不跟勒摩废话，直接问道：“我的来意，族长大人可知道了？”

　　勒摩摇头：“将军说是来交好，却不知交好带刀兵何用？”

　　顾风睫松泛了一下身子，从马上跃下，悠然笑道：“族长是要我挑明了说？伊里亚族人本就不多，砾金绿洲地方虽大，居住在此的不过两万族众。绿洲物产丰富，可以自养，颇有盈余，与外界的生意来往，不那么频繁也罢。”

　　“将军的话我不敢苟同。”勒摩淡淡道，“砾金绿洲本无多少出产，全凭绿洲外缘的金矿与玛瑙矿时有矿藏，贩卖交易金沙矿石，才供养得两万族人。如若断了商路，只怕荒凉了绿洲。”

　　“敢问族长，是荒凉的好，灭族的好？”

　　勒摩闭了眼睛，沉吟片刻，悠悠道：“将军要我断了与世乐的来往么？”

　　“族长是聪明人，帐应该算得过来。世乐炎崆交战激烈，同时来往双方，岂不是自讨苦吃？”

　　“砾金绿洲远在漠北，不与外界相沟通，却不知投归炎崆，又有何益？”

　　“也无甚益处，不过是炎崆愿以重兵卫护北漠，从此不受外界惊扰。要知道四国战火纷飞，绿洲虽远，不是桃源。砾金绿洲若能斩断与世乐的金沙玛瑙交易，炎崆将以龙骑军全军身家护得砾金绿洲周全。”

　　勒摩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尚有其他条件么？”

　　顾风睫心中一动，这老者依旧聪慧不减，刹那间就看穿了炎崆帝朝的意图。“砾金绿洲从此成为炎崆藩属邦国。岁贡黄金矿砂三千两，玛瑙矿石千斤，美女十人。”顾风睫冷冷道。

　　勒摩脸色大变，伊里亚语脱口而出：“不可能！”

　　“不能也得能！”顾风睫以伊里亚语沉声道，“砾金绿洲存亡，决于族长一念！”

　　勒摩呆住了：“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话？你是什么人？”

　　“我是炎崆人。”顾风睫闭起眼睛淡漠回答，只怕他看清自己的瞳色，知道他们原来也算是故人。

　　“是了。”沉默良久，勒摩以炎崆语低低道，“你若是伊里亚部族血统，忒也折杀了我们族人！”

　　那实在是极其严重的侮辱了。顾风睫身后的龙骑军骑兵队长脸色大变，不禁握佩刀踏上一步。勒摩笑笑，抬起头来：“将军是现在就要灭我族人么？”

　　“族长是决心已定了么？”顾风睫反问口吻微有杀气。

　　四周已经聚满了北漠牧民，围成一个厚厚的圈子，圈子直径数丈，中间丈许宽的空地，是顾风睫手按腰刀立在那里，对面是枯瘦坚决的老者。勒摩忽然扬起了头，环视着周围的数千族人和外围的龙骑军，他花白的胡子在风中微微抖动。

　　“北漠自有漠神护佑，不需强兵压服！我们伊里亚·果尔翰部族，不做谁的奴隶！”

　　他先以炎崆话，后以伊里亚语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炎崆龙骑军人人沉默无答话，气氛极其阴沉尴尬。伊里亚牧民中却有一个娇脆异常的声音叫了起来：“说得好！”

　　顾风睫蓦然拧身，动作太大，腰刀磕在了护腰甲上。

　　那个比骨笛吹起来还要清亮的声音，是索玛！她没有死吗？顾风睫只觉整颗心都要蹦出了胸腔，他竟不敢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唯恐看过去之后，发现这只是他的错觉。

　　“伊里亚部族生来自由，炎崆人休想控制我们！”那女孩儿的声音又响起来。

　　是她！不可能会错。顾风睫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个依旧白白净净的女孩儿。那女孩儿恐怕是刚从帐篷里跑出来的，外边只穿了一身大红色掐腰收袖压边的短衣，露出白生生一段手臂脖颈来，颈子里是一串晶石项链，手腕脚腕上各有几个细细的金环。略有拳曲的褐发，高挺的鼻梁，隐约绀碧色的瞳孔。那些他都很熟悉。

　　他所不熟悉的，是那样燃烧了愤怒的眼睛，和因恨意而抿紧的唇。

　　成千上万的问题不断涌上顾风睫的心头，最终汇成一个：索玛是怎样活下来的？他想抛开眼下的一切，紧紧地拥住她，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不能拥任何言语形容。然而，周围所有的牧民沉默了一个瞬间，忽然都同时吼了出来：“说得好！”

　　顾风睫定定神，放声大喝：“龙骑军！”

　　“有！”

　　外圈的龙骑军暴雷一般喝了出来！牧民们惊慌回头，看见他们背后乌黑的枪柄车轴一般辐射开去，握在炎崆军士手里，正对面门的，是几千枚雪亮的枪尖！

　　炎崆墨朝龙骑军，是四国战史中屈指可数的重装枪骑兵！

　　人群轰地骚动起来。那个女孩儿大声叫着：“你们干什么？”老族长勒摩拉过了她，用力按住他的肩膀：“索玛，不要叫！”

　　顾风睫微微震动了一下，恍惚看去，看见勒摩抱着索玛的肩膀阻止她冲出去。索玛咬着白亮亮的两排细碎牙齿，眼睛里是愤怒与桀骜交织的光辉。“炎崆人！”她大喊起来，“你们想怎么样？”

　　顾风睫闪身侧跨一步，一把就把索玛和勒摩扯开，他横在勒摩的面前，低低问道：“族长是要现在就赔上这几千条性命么？！”

　　他咬重了“现在”两个字，声音冷得像是一块铸铁，勒摩由不得略微怔了一下。“灭族也有早晚之分么？”

　　顾风睫一横心，用炎崆话压低了声音，宛如耳语：“勒摩族长！龙骑军来回北漠两月时光里，你能否带领全族，逃离砾金绿洲？”这般，就只有他两人方能听得明白。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其实是当他认出了那个女孩儿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态度忽变，勒摩由不得惊噫了一声：“你——”

　　“北漠沙海绿洲比砾金绿洲大出数倍，水草丰美，足够养活族众。”顾风睫越说越快，“如果族长不愿意成为炎崆藩属，就请立刻撤离！”

　　“不可能……你知道不可能……”勒摩剧烈地喘息着，这个疯狂提议比龙骑军的威慑更让他难以呼吸，“冬季刚过，两万人迁徙所需的食水根本来不及筹备……没有机会的……”

　　顾风睫心中一寒，仿佛一块铸铁冷冷沉了底：“那我便只有一条路可以救北漠了！”

　　“你为什么要救北漠？你是什么人？”勒摩震骇地问。

　　“勒摩阿叔，我要向你借一样东西。不过，你要先答我一句问话。”顾风睫声音幽凉。他注视着老者湛蓝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