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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暴怒 WRAT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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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怒 WRATH
Satan, 撒旦, 本不是一个实名,而是等同于“邪恶”的称号而已,后经常与堕天使路法西的形象连用。一般认为,天堂的两次背叛,第一次起于“古蛇”撒旦的诱惑,使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第二次起于堕天使路法西,引领着三分之一的天使堕入地狱。
后被引申为, 复仇的欲望。
远处的烟尘滚滚,小男孩看着远天逼近的大队人马,心中一阵翻腾。
紧紧的抱住比自己身子还要高出一头的剑,看着房间里还在给妹妹喂奶的妈妈,小男孩咬了咬牙。
“别出去。”
“我得阻止他们!”
“别出去——”
已经听不见妈妈的呼唤,抱着宝剑,小男孩一路小跑绕着近路来到地势较高的土坡之上。
这军队来的很诡异,士兵穿着的不是铁甲,而是教袍,每个人都举着刻有十字架的宝剑,在太阳的光辉下闪闪发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字军。
小男孩想起逃亡到自己村落的那个奄奄一息的青年,记得他说,看见十字架,你们就快跑,他们会屠城的。
当下村里的老人就念起了祷告词,祈求上帝宽恕这个满口不敬的人,祈求他罪恶的灵魂可以被指引到圣洁的地方去。
他的确是很快就献出了灵魂,至于究竟是否见到了上帝,就无人知晓了。
死前,留下一把剑,塞给小男孩,说,你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青年人死后不久,他所说的就变成了现实。
青年人所在的村落,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中,被踏为平地。刚刚几年,他们又卷土重来了,打着上帝的旗号,以夺回圣城耶路撒冷为名,开始了又一轮的扫荡。
邻近的几个村子已经遭了殃,偶尔逃生出来的难民看到十字架,都充满了敬畏。
只不过,不再是对于上帝的崇敬,而是对十字军的恐惧。
看着扬长的队伍从自己脚下而过,小男孩浑身颤抖着,伏在土坡上动弹不得。
他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罢了,他阻止不了任何人。
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的十字架从自己面前一瞬而过,太阳的光芒刺痛了双眼。
妈妈还在给妹妹喂奶,这个画面,成为日后,他血腥回忆中,唯一的温情。
村落还是没有幸免于难。他的存在没有改变任何。
当扬长的部队扫荡村落,当他们剖开死人的肠胃检查有无藏匿的珠宝时,小男孩抱着剑走来。
木然的眼神,看着脚下血流成河。
几个士兵看了看他,继续翻箱倒柜的寻找着值钱的玩意,一个丧气的小兵看到那柄剑,眼睛突然一亮,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几乎是将他和剑一起连地拔起——
那一刻,他真的想到了死。
剑出鞘,他抱着剑身跌落在地的一瞬,雪亮的剑身上,映出自己狭窄的扭曲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指引着,剑在手,触及灵魂的一阵颤抖。
下一瞬,他只看见,剑捅进了那个小士兵的喉咙,血以一种诡异的美感,静静流淌着,顺着剑刃,汇聚到他的手心深处,流进了他的纹路,刻进了他的掌心。
身边走来了一个人,看看倒下的士兵的尸体,满意的看着他。
“你是这里的人吗?”
一笑,摇摇头,男孩仰起脸,“我愿意跟随上帝,请指引我。”
西元1096—1270,十字军前前后后发动了八次东征,成为中世纪尾音,最肮脏的一笔。
几乎没有人记得身边的人长得什么样子,那些隐藏在骑士的盔甲和神圣的教袍后肮脏的龌龊的卑微的灵魂,已经同化成同一张魔鬼的脸——
而他却没有变老,容貌永远停留在少年的模样,七次东征,一百多年,他仍旧是那少年的模样。
童稚的眼却充满了血色,蜷曲在小小的盔甲之中,利刃一次次刺进了陌生人的胸膛。
在血色反射的鬼魅的光影中,多少次,他看见自己的脸。
渐渐的,他看见的不再是自己的脸。
一张模糊的女人的脸。
层层叠叠的血色中,她没有任何表情,在那些夜深人静之时,陪伴着他在孤独的月光下哭泣。
挥剑的是他,嗜血的是他,哭泣的也是他。
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样冰冷的看着。
你想说什么,不要那样看着我!
多少次,都仿佛被一双冰冷的手卡住了脖子,那冰冷的触感,在他满头大汗惊叫着醒来的时候还停留在脖子上,心口上。
宝剑凄冷的光芒,让他心寒。
一百多年,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可是没有答案。
他只有拼命地杀杀杀,看着血流淌在自己的怀抱里,才感觉到,存在着。
仿佛每一次血流成河,都是他,最极致的复仇。
他要惩罚上帝,惩罚信仰。
他要和暴徒们一起,以最神圣的名义,掠夺,屠杀,恶行。
他要让这有着太阳一般光辉的十字架,在很久很久的以后,成为血迹斑斑的符号。
他要全世界几百年几千年后都知道,他们,自己,曾经的罪孽。
自我堕落就是对上帝最大的惩罚。
这是他在剑光里在血色里读到的唯一的解答。
解答他的是
那扭曲的变形的自己的脸,那不言不语旁观的女人的脸。
那始终没有给出他答案的上帝的脸。
为信仰而战成了最冠冕堂皇杀戮的理由。
为复仇而漫无目的的杀戮则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1291,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铁蹄闯入宁静的村落,竟然是,死灰复燃的生命奇迹。
又有了男人女人和孩子,又有了生活。
一百多年前那场毁灭性的灾难居然没有熄灭生命的火种。
他俯视这片他曾经想要拯救过的土地,自嘲的笑了。
所谓复仇,原来只是他的逃避,逃避他不能改变什么的事实,逃避他不能改变的命运。
剑上的女人又出现了,这一次,她笑了。
仿佛能感觉到她伸出手来,轻轻搂住了自己的脖子,那细嫩的没有丝毫岁月痕迹的孩子的肌肤,水流般轻柔。
你找到答案了吗?
女人的声音和那个死去的青年重合在一起。
原来,指引在最开始就已经降临,原来,被诱惑而堕落的那个,是自己。
女人的手越缠越紧,这一次,他却没有抗拒,心安理得的接受。
于是,那一天,圣骑士团的众人,看到他们的领袖,向自己举起了剑,那十字架无上的光辉,在划过的一道长长的血迹中,化为乌有——
人们上前看,头盔一分为二,露出一个,满是皱纹苍老的脸。
1291年十字军丧失了其在东方的最后据点阿克,东征最终以失败告终。
阿克,他的故乡。
手里还握着那柄剑。
剑光上女人的脸,没有表情。
只留下一抹,妖媚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