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我哥和我弟为何那样》天外舟

2、星盗

　　宋午靠在窗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从矿洞醒来以后，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故，他的记忆自始至终都断断续续，如今在梦中反倒得以窥见些许零落的昨日光景。
　　梦境里，在暗无天日的矿洞中，他们周而复始地进行着开采的工作，悬挂在洞壁两端的煤油灯将要燃尽，前方的同伴喊他去给灯添点油。
　　“我知道了。”他这样回答道，打算先开采完底下这块矿石。
　　然而这一镐下去，宋午突然从岩石的裂缝中瞧见荧蓝的碎光，逸散的光点像萤火虫在空气中飞舞，在昏暗的环境里如同飘落的繁星，梦幻得不可思议。
　　那是整个联盟都会为之疯狂的顶级能源，星矿石。
　　旁边的矿工狂喜地抱住他，大叫道：“天啊，居然是星矿石！”
　　这样珍贵的资源，足以让这里的所有人都过上富裕的生活，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下地挖矿。
　　就连宋午都忍不住激动，如果下面遍布星矿，他的哥哥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他的弟弟也不用为了筹集学费而苦恼。
　　……本该如此。

　　——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将他从睡梦中晃醒。
　　宋午砰地一下撞到玻璃窗上，额头清晰的痛楚算是彻底驱散未尽的睡意。但他依旧迷茫地眨眼，环顾四周，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旁边的乘客在惊恐地尖叫。
　　他们恐惧地望着窗外，发抖的双唇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宋午顺着他们的视线从窗口看向外面，一艘深黑的飞艇紧靠着他所乘坐的星船，艇身上似乎还采用了某种特殊金属雕刻出银白的乌鸦图案。
　　“是猎鸦！”
　　有人颤抖地喊出那个名字。
　　身为星际航行中最为臭名昭著的星盗，猎鸦的行事作风向来狠辣无情，除非军部及时支援，不然被他们抢夺过的星船几乎无一活口。然而最近的军方支部，都离边境行星都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这本身是因为行星位置较为偏远造成的限制。
　　星船里的广播还在呼吁乘客保持冷静，但很快，伴随着一声清晰的枪响，广播归于沉寂，直到沙哑的男声含着阴鸷的笑意从中传出——
　　“尊敬的各位旅客，欢迎来到我们的猎场。”

　　“滴滴滴——”
　　气氛沉寂的会议室里，边防军部紧急通讯突然急促响起。
　　“请注意，航线762，航班号B564疑似遇袭，目前无法联系。”
　　沉凝的氛围被打破，坐在左边第二位的中央军部少将赵行率先开口：“怎么回事？联盟每年拨款上亿支援边防建设，居然还会在通往中央星的航线里出现这种安全问题？”
　　闻言，在对面的边防军部部长林昭彦面色不太好看，他冷笑道：“数百颗行星的外围巡查，我们根本没有这么多的人手。更何况，如果我没猜错，这波袭击应该又是猎鸦的手笔。”
　　“上次也不知道是谁疏于防守，白白让这群该死的星盗逃回家园。”
　　“与其在这里互相指责，还不如赶紧安排营救行动。”本想置身事外的第三方眼看他们越吵越烈，忍不住头疼地出来打圆场。
　　林昭彦沉声道：“A3支部已经派人过去了，问题在于……”
　　他没说完的后半句，在场人都心知肚明。
　　——等到支援到达现场，可能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走快点，老子的枪可不长眼。”
　　又是一声枪响，飞艇内部的豪华装潢被四处溅射的血迹染红，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气味。
　　伊索冷漠的眼神扫视过恐惧不安的人群，不耐烦地道：“安静点，别在那里搞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等老子和军方谈完条件，心情一好，说不定还能留几个活口。”
　　顿了顿，他抬起下巴示意旁边的手下过来：“喂，你过来拍个视频，发给军方那些家伙。”暴徒的笑容疯狂嗜血：“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
　　短短几分钟，五十名乘客就只剩下十七位，其中也包括宋午。
　　四溅的鲜血染红他的衬衣，尽管他从未目睹过这般残忍的场面，也只能强忍着剧烈的反胃假装温顺，尤其在上一个厉声控诉星盗恶行的反抗者已经被剜去四肢的情况下。
　　宋午身旁的人质是一对年轻的母女，幼小的女孩藏不住恐惧，缩在女人的怀里，尽管被同样恐惧的母亲多次告诫安静，却终于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害怕的呜咽。
　　那样幼小稚嫩的孩子，让宋午想起自己乖巧懂事的弟弟，明明上一次见面还在昨天，他还那么小，还举着全优的成绩单得意洋洋地求表扬。
　　“哥哥，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要早点回来。”
　　被那双纯净眼眸满怀依赖地注视着，宋午根本没办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他许下承诺，答应早点回去，还提前在昂贵的店铺里精心挑选那个孩子喜爱的礼物，只希望他的弟弟能够永远幸福和快乐。
　　可他最终却没有回去，甚至无从知晓那个孩子是否会为此而哭泣。
　　也许正因为如此，当身旁小女孩抽抽搭搭地哭泣时，他不禁生出几分怜爱，然而向来刀尖舔血的星盗对此毫无动容，甚至枪口一转直接指向小女孩，烦躁地道：“我让你闭嘴，没听见吗？”
　　“不要！”惊恐的母亲慌乱地抱紧自己的女儿，妄图求得暴徒的乞怜，换来的却只有扳机被无情扣响。
　　她只能绝望地闭上双眼。
　　旁边的宋午本来无意多管闲事，毕竟他自身难保，只是他的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弟弟的容颜，如果宋晚也遭遇到同样的危险，他不在身边的这七年，会不会有人向幼小的孩子伸出援手？
　　他希望如此。
　　所以在扳机被扣响的那刻，宋午咬了咬牙，还是奋不顾身地将旁边的母女扑倒。

　　“嘭——”
　　躯体撞击着地面发出响声，宋午还非常贴心地垫在身下，将母女俩护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伊索露出些许诧异，他长眉微扬，嘲笑道：“哪来的小子，敢在这里逞英雄？”
　　星盗冷漠的神情如同在观赏死物，没有丝毫犹豫，他重新抬起枪口指向宋午：“既然如此，不如我先赏你个痛快。”
　　身后是惊魂未定的母女，眼前是黑洞洞的枪口，那个瞬间，高度紧张之下，宋午看不到自己原本黑色的眼眸逐渐被冷冽的金浸染。
　　那是精神力逸散的征兆。
　　他只觉得太阳穴抽痛，脑海一阵阵地发疼，但是眼前的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就连出膛的子弹速度也被放慢，他甚至无意识地朝着枪口伸出手，从指尖流淌出的金色丝线顿时像藤蔓紧紧地攀附其上，将枪支彻底绞成一团废铁。不仅如此，那些如同丝线的精神力仿佛具有生命力般，还试图沿着废铁缠绕上星盗的手臂。
　　见状，伊索脸色大变，他连忙后退躲避，语气满是不可置信地道：“精神力暴动？”
　　即使已经将肉眼可见的威胁除去，那股从少年身体里涌现出来的活跃精神力依旧不断向外扩散，逐渐覆盖整艘星舰，萦绕在他周身的金色新芽在眨眼间迅速抽条成磅礴的参天巨树，朝向四面八方野蛮生长。

　　“两箱星矿石，这群星盗还真能狮子大开口。”
　　距离飞艇数百光年开外的军舰上，A3分队的队长陆承宁看着星盗发过来的通讯内容，险些被气笑出声。
　　他冷冷地回复道：“自从七年前黑港矿区的爆炸事故之后，联盟严禁私人开采星矿石，仅有的资源全都掌控在中央和研究院手里，即使军方分部想要调动资源，也要经过中央联盟的层层审批！我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收集到两箱？”
　　「那是你们军方要考虑的事情，我管不着。」
　　苦口婆心的解释只换来星盗毫不体谅的回复，他克制住怒骂的情绪，沉声地问着下属：“还有多久？”
　　“至少还要十五分钟……”程琦同样忍着躁动的情绪回答道。
　　整艘军舰的气氛很是沉闷，尽管星盗不断地发来现场的画面进行挑衅，但远在千里之外，身为军人的他们除了倍感愤恨和痛心，根本没有办法挽救覆水难收的局面。
　　陆承宁一拳砸在面前的控台上，咬牙切齿地道：“该死！”
　　他无力地垂下头，自责和愧疚如潮水般将内心淹没。
　　如果他们能够再警醒一点，如果他们能够到达得再快一点，今天的这一切怎么会发生？
　　在这片压抑的沉寂之中，军舰仍然不断地在向前航行，即使明知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无望的结局，却还是只能祈祷奇迹的发生。
　　“——那是什么？”
　　“队长，你快看！”
　　然而这时，周遭的队员突然惊呼出声，他们齐齐抬头看着星图上骤然发亮的光点，忍不住震惊地瞪大双眼。
　　陆承宁顺着队员们的呼声望去，只见屏幕里那艘被标记的飞艇完全被不断涌现的金色光芒笼罩，在无垠的星河如同永不熄灭的晨星，照亮辽远而又漫长的黑暗。
　　他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画面，心想，奇迹……真的会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