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列车》夏季青池

16、浮海之心（二）

　　密道里的脚步声只一闪现就没了踪迹。

　　“不用管他了。”婆婆望着声音的来向说，“应该是同道中人”。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她突然问我。
　　“小鱼。”

　　“小鱼，你愿意用你的眼睛帮我把阿竹带回来吗？”她征询似地问，这让我有点儿意外。
　　“我？我怕……”我怕我的透视是假的，还怕自己会被里面的精灵撕碎。
　　但心里是愿意帮忙的。

　　婆婆：“你只要帮我看着就行，放心，交易中心里不允许有危害客人的行为，这是交易的秩序之一。”
　　我：“怎样帮忙呢？”

　　婆婆：“你提着鱼骨灯，鲸泪可以窥破伪相，鲸骨可以制造伪相，只要灯亮着就能帮你隐身，我穿上隐身衣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入口的迎宾会给我们两张入场券，入场后依次逐个在大厅进行交易。大厅设有八个柜台，每个柜台有一名经理精灵负责交易。经理精灵会根据你的买资来决定是否进行交易，交易往往一锤定音，不会拖延。

　　虽然整个交易中心客来客往，但所有的客人都进行了隐身，所以对于没有识破能力的来说看上去空无一人。我们只要在等候区等候观察这些交易者，注意他们带走的商品。仅仅带走一件的是普通客人，一次买走多件甚至显然异于其他客人的就是皮囊经销客，阿竹的皮囊就是被经销客买出来再卖的。只要帮我找到这个精灵，就有可能找到阿竹。”

　　虽然婆婆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是在奇市车站候车区观光，但浮海之心的寒意还是让我发怵，找到那个经销皮囊的精灵以后呢？他肯定是个法力高强的大精灵，婆婆是他的对手吗？

　　“只要找到这个精灵，你就提着鱼骨灯离开这里，以后的事和你再没有关系，就当作到过了一个景点。”她说。

　　我才知道，原来身为四目巫师的婆婆也没有习得隐身术，她一开始用来隐身的办法是提着鱼骨灯，将鱼骨灯给我后则穿上了隐身衣。她说，在这里进行隐身的手段全都是依靠隐身衣，习得真正隐身术的法师不会出现在这里。

　　说完，我们走向了通往大厅入口的通道。
　　距离入口尚有距离的一段路别出心巧，被称作“橡皮路”。

　　“这是为了隐身的客人专门准备的。客人们都隐身前来，彼此看不见对方，如果维持不好秩序就会出现混乱，混乱是交易中心里严厉禁止的，所以来客在进入交易中心前都要经过这条橡皮路。”

　　脚踩在橡皮路上，顾名思义，就像踩在一块软趴趴的橡皮上，这里已经挂着壁灯，明亮的灯光照在橡皮路上，明显地看见在橡皮上印着一个又一个印子。这些印子各种各样，有爪形的、蹼状的、还有梅花样的……都是来客的脚印。脚印都向着入口的方向汇聚，但并不会一直印在橡皮上，而是过了两三个印子就消失了。

　　入口处的迎宾是四五名鸟精灵，它们只是小精灵，有着长颈长喙长腿，与人类世界的鹤很相似，但是鹤的神态很悠闲高傲，毛色也简单得很有气质，迎宾鸟的毛色不仅杂乱，而且总给人聒噪市侩的感觉。

　　“请客人们排好队依次入场！！”一只迎宾鸟把住入口，负责检查来客是否携带买资，另外四只则根据橡皮路上的脚印来指挥客人排队。它们的声音急切繁密，和鹤更是天差地别。

　　婆婆轻拍我的手背，示意我不用紧张。
　　我克制不住由紧张引发的微微颤抖，因为我不仅看到橡皮路上的脚印，更能看见行走其上各种各样的精灵和皮囊客。

　　他们大多数没有形象，如同在青桐街口站台上下来的黑色魂魄，也就是婆婆说的逃过死刑的精魂。这些精魂没有了体相，如烟如雾，他们从我们的身体上穿过，连风的感觉都没有，橡皮路上也没有他们的脚印。但迎宾鸟总能准确地拦住他们。

　　我和婆婆来到入口，入口处是整条道路上最明亮的地方，两盏巨大的水晶壁灯挂在精雕的门沿上，光线最亮的地方正好是检查发放入场券的鸟精灵所在的柜台面。

　　在柜台面上，有一掬如同镜面般的水，每一个接受检查的来客都要往水镜上照面。
　　轮到我们的时候，面带假笑的鸟精示意我们照面。
　　婆婆先照过面，然后在一旁等我。

　　我学着前面客人的样子，朝柜台上的水镜照面，还好没有出错。
　　水镜是透明的奶蓝色，像晨光熹微、天空只有白云时的海水，但又比海水更清澈，并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透明晶亮。我的脸清楚地映在水面上，那奶蓝色的液体如同是我眸子的颜色。

　　我呆了，仿佛被这液体带到海洋的深处，带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深邃中。
　　没有注意到鸟迎宾脸上的假笑已经变成了不耐烦。
　　“把灯拿出来。”婆婆在一旁小声提醒，该展示买资了。

　　我把鱼骨灯提起来，鸟迎宾指着水镜示意将它放在上面照一照。
　　这还真像个鉴真镜，如果精灵列车的检票口也能有这样一面镜子，那么所有的罪犯将无处遁形。列车公司为什么不在奇市采购呢？

　　心中忍不住翻出的疑问使我忽略了鱼骨灯产生的异况。
　　灯才一靠近水镜，忽然镜面闪现出一道刺眼的光芒，越近镜面，光芒越盛，入口处一时光芒四射、直刺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拿开！”鸟迎宾在异样中暴露自己的真实素质，他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企图遮住水镜。
　　我也吓了一跳，连忙将鱼骨灯提起。
　　“这是千年不一遇的神灯，今天晚上经理的惊喜。”婆婆在一旁帮衬着说。

　　我看见她手头一紧，脸上有些欣喜的神色。
　　鸟迎宾给了两张入场券，终于进入浮海之心的交易大厅。
　　如果奇市车站给我的震惊是叹为观止，那么浮海之心就是不敢想象。

　　谁能够想象，一个半是沙漠、半是海洋的空间？

　　这是一个十六角的巨大空间，将这空间营造出来的器材竟然和水晶梧桐的“树干”一样，是金刚晶。整块的金刚晶不知道在何种神力的作用下，竟然被开凿打磨成眼前这无比壮观的十六边空间，这座浮海之心的水晶宫殿。

　　水晶宫殿的顶上，是更奇妙的景色。黄沙细腻如碎星般覆盖在顶上，那里是浮海和陆地的联结点。除去天花板，四周和底部则是深蓝的海水，这些海水并不像深海之水那般黯沉，而是由于水晶折射的作用，反照到宫殿里时变成了梦幻的蓝光。更加使人瞠目结舌的是，如同浮海之名，天花板上的黄沙被海水稳稳当当地浮在上面，没有一粒细沙越过边界下降到海里。

　　浮海之心的寒冷也被水晶阻隔，闭上眼睛想象，这座水晶宫殿，就是浮海之心上的一颗巨大钻石，而所有的来客，都是这颗钻石中的蛀虫。

　　根据入场券的指示，我们来到第三等候区等候。八个等候区对应着八个交易柜台，每一张入场券上都有座位号和交易顺序，从进入大厅开始，一切都要按照入场券的安排有序进行。一旦发现违规或者扰乱秩序的行为，不仅会被永久列入交易黑名单，还可能要受到浮海之心管理处的严厉处罚。至于处罚都有哪些，婆婆也不知道，因为还没有听说过谁在这里这么放肆。

　　交易大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不过不必担心超员的事情发生，座位一旦坐满入口处就会停止入客，直到有客人完成交易后再放入新的客人。

　　婆婆让我开始仔细观察，重点观察那些非精魂的客人，尤其是在柜台交易时间比其他客人长的、携带许多买资的。
　　她的手又紧了一紧，像是握着什么东西，我没有看清。

　　在婆婆眼里，这是一个空旷的大殿。柜台经理表现出来的忙碌和耳旁似有若无的声音，与放眼望去的空旷奢华构成诡异的空间。她只能仔细地盯着柜台，用三目人特有的敏锐视力观察柜台的一举一动，并试图从其中发现蛛丝马迹。从她的目光中，我确认了一点，婆婆的确看不见大厅里的其他客人。

　　然而在我的眼中，这骇人的交易大厅里，满是整整齐齐拿着入场券排队等待进行交易的客人。每个等候区都有一条通向柜台的通道，每条通道的入口处都有一块显示牌，显示牌上显示入场券的顺序号后，客人才可以持入场券通过交易通道走向柜台。

　　客人们大都遵从交易秩序，他们大多是没有躯体的精魂，一团团或者一簇簇、或者一条条黑色缥缈的暮气，没有固定的形状，如同夜色降临时森林深处弥漫的气息。可以确定他们是精魂而非单纯暮气的理由是，能够发出气息的声响，那也是精魂得以重生的最后底线。

　　精魂们巴不得赶快进行交易，买到一具能让他们重获自由的皮囊。但是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等待，因为得到交易的机会和凑够买资都不是容易的事，更重要的是，一旦违反秩序被处罚，可能最后一点重生的底线就丢在浮海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