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列车》夏季青池

11、奇市（二）

　　沙漠浮海，只有神明才能做到。

　　透过不远处薄薄的一层黄沙，可以隐隐看见黄沙之下的蓝海，如同一层水晶，将整个沙漠背负在海洋之上。

　　市政厅，是沙漠浮海上最耀眼的梧桐树。
　　传说凤凰栖于梧桐树，作为精灵界唯一一名凤凰精灵，奇市市长的办公地点市政厅在整块巨型水晶的基础上进行雕凿装修，建造出了叹为观止的巨大梧桐树造型的水晶市政厅。

　　“梧桐树”粗壮的树干是宽有数间办公室、高达□□层的办公室区，由整块水晶中最坚硬的金刚晶部分打造而成。金刚晶的本色为白色透明状，是整块水晶中最坚硬的部分，也是浮海上最坚硬的固态物，这意味着它是浮海上最坚固也是最安全的建筑。只有匠神的工具才能对它进行打磨创造，这也是神明造浮海的传说依据之一。

　　“树冠”是市政厅的最大亮点，也是奇市最高调的奢华。整个水晶树冠全由绿水晶造成，深绿浅绿处恰到好处，连枝叶的纹路都栩栩如生。其庞大壮观，覆盖了大半个市政厅广场的上空，也是下两界独一无二的整块绿水晶雕刻建筑。

　　树干和树冠的内部间做了隔断，树干用于办公，树冠则作为市长彩凤凰的私邸。据说私邸有法阵构成的秘密出入通道，因此最近几年都没有谁看见市长出入水晶梧桐的身影。但这并不会让精灵们忘记关于彩凤凰和水晶梧桐的描述，“碧色梧桐彩凤凰”。

　　市政厅所处的位置是奇市的最高点，同时也是奇市的中心点，市政厅广场。

　　站在广场上俯瞰奇市，夕阳下千万间树屋拥立着最高处熠熠发光的梧桐树，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就像百鸟朝凤。

　　又一辆摆渡车停靠在市政厅车站，接二连三的缆车绕过水晶梧桐将乘客送到各个高层商铺的门口。
　　绕着摄人心魄的水晶梧桐逛了一圈，好好地欣赏了一番奇市的晚霞，然后才从广场走到对面，扎入商圈熙熙攘攘的旅客群中。

　　奶奶说的“市政厅烤饼店”还在，买了两个造型美丽的姜饼，花费了30奇币，差不多是星之岛普通饼价的5倍。但是吃的时候就不觉得卖贵，因为味道实在太好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姜饼。

　　两个姜饼下肚，肚子一点也不饿了。距离烤饼店不远有一家商店，店铺没有大张旗鼓地进行宣传，只是从铺子里闪出来各种各样好看的光，而且客人们进去时的神色如常，但是出来时却无一不是高高兴兴的表情。

　　我被吸引过去，那是个卖小饰品的店铺，里面售卖的是适合各种各样精灵的妆饰品，无论是怎样的精灵，总能在里面找到自己心仪的饰物。

　　有“美颜水”，擦在脸上立刻能使皮肤变得精致美丽；有长发膏，洗完头发后将膏抹在发上，一觉醒来齐肩的短发就能变成及腰的长发；还有“小嘴唇膏”“大嘴唇膏”，涂之能使嘴唇缩小或者变大……这些近于魔法的货物使客人、尤其是人类客人们着迷，尽管他们都清楚这些货物带来的效果是暂时的。

　　转了一圈，我买了两件东西。第一件是一只发圈，只要轻轻往头发上一箍，它就会自己绑好头发，一共可以变化十八种收绑发型，只要25奇币，比两个姜饼还便宜。

　　第二件是两颗生长药丸，吃上一颗能立刻增高五厘米，而且能够维持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同时吃两颗，就能长高十厘米！虽然知道这不过是魔法一月，但我还是希望自己在正式成年后能有所改变，至少在外形上更加高大些。花了200奇币，付过钱后马上就后悔，但要退回去又犹豫不决，毕竟后面在去精灵岛的一路上未必会再遇见这样的商品。

　　给奶奶的礼物我想等到返程时再买，现在只是看看选选。

　　在市政厅前热闹的商铺间逛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适合送给奶奶的礼物。
　　奇市的傍晚绚烂而短暂，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绚烂的晚霞隐退，天空复为清澈的浅蓝色，然而这浅蓝色也很短暂，倏忽之间就披上了夜色的袈裟。

　　街道上的旅客反而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精灵充满了大街小巷。
　　奇市真正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为了避开旅客拥挤的地段，我选了一个没去过的方向疾步走去。

　　夜色接管统治的用时很快，路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路灯深处有一间小门面，店铺不作张扬的招牌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香铺。
　　这不正是最适合奶奶的礼物吗！

　　我快步走过去，不假思索地推开了半掩着的店铺的门。
　　一股奇香顿时扑面而来。

　　店铺的内景也使我大吃一惊。
　　整个里面和它的门面一样小得可怜。
　　客人推门进入后不用移步就能将店里的物件一眼览完。

　　除了开门的这面墙外，其他三面墙全都是木柜子，每一面柜子都由几十上百个小格子构成。柜子是用一种深褐色的木材制成，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香气。从它光滑的外面看来，绝对是上了年纪的老柜子。
　　这和水晶奢华的整个奇市风格显得格格不入。

　　小格子上的图案吸引了我，每个小格子上的图案都不同，像是花鸟鱼虫的抽象画，又像是一种文字。
　　对了，和列车上驾驶室旁边的那扇门的图案风格倒是一致。

　　“客人找什么香？”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右边的墙根冒出来。
　　我吓了一跳，转身看去。

　　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家，花白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蓝色的衣服。在奇市看见人形的店家算是件稀罕事。
　　她只比矮柜子高半个头，但是从柜子下探出来的双眼炯炯有神，仿佛一眼能够洞穿眼前。

　　我觉得有些压力，也许这也是店铺冷清的原因之一。
　　“我，闻到这里有种特殊的……熟悉的香气……”

　　被这双洞察般的眼睛盯着，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似乎不表明来买香的诚意，就很不好意思接受她的服务。

　　“什么香？”
　　她看着我，手轻轻一扬，小格子上的图案就明亮灵动起来。
　　“我不知道名字。”
　　“不是熟悉的香气吗，不知道名字？”
　　她的眼神和语气都有些咄咄逼人起来，仿佛我冒犯了这里。

　　“是我奶奶身上的香气……对了，这……这钱包上还有一点儿……”

　　我像被施了乖乖交代的魔法，想方设法地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一边说，还一边掏出钱包。钱包是经过奶奶的手拿给我的，她身上的香味虽然淡淡，却很持久，说不定还能有一点儿可以作证。况且，如果店家真的能够识别出这香气，说不定就能知道奶奶为什么总用这香的原因。

　　抱着私心，将钱包递到老婆婆面前。
　　她狐疑地看着钱包，并没有接过。

　　“我在这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但一直不知道这是什么香，请您赐教。”
　　我将钱包折子打开，里面装的车票上都还有奶奶的味道。
　　钱包打开后，老婆婆稀疏的双眉间似乎一皱。

　　又是狐疑的目光。
　　不过这次她甄香了，甄香的办法我前所未见。

　　店婆婆凝视着钱包，忽然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轻飘飘地朝钱包吹了一口气。
　　钱包静静地躺在柜台上，是静止的安静，吹一口气仿佛使包裹着钱包的空气瞬间静止，里面的空气出不去，外面的空气进不来。

　　她将鼻息靠近空气，布满褶皱的双手从被圈禁的空气中小心翼翼地掬出一捧，然后品鉴似的慢慢嗅……
　　我看得呆住，不敢出声。仿佛能看见远在星之岛的奶奶取用的一点点香经由钱包悠悠地进入香店婆婆的鼻中。

　　她微闭着的深陷入眼眶的双眼突然间抽动一下，淡淡的眉毛忽然紧促，再猛然间睁开了双眼！
　　“从哪里得来的香？！”她突然按下钱包，厉声喝问，本就不友善的面相立时变得更加苛刻。
　　我担心她想故意扣下我的钱包，于是不管如何先两步迈做一步伸手要把自己的钱包夺回来。

　　然而她的手像盘踞在钱包上的老梧桐树根，紧紧地扣在钱包上，并且两眼瞪视着我，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欺压顾客可是要受重罚的！”我指着柜台上摆立的“奇市十规”郑重地警告她，上面第五条写着“恐吓、威胁顾客将被注销营业资格”。

　　她不为所动，脸上更多了冷笑的嘲讽。
　　“我不买了，请把钱包还给我！不然，就要找警察了！”

　　我再次警告她。
　　她鼻中哼出两声冷笑。“警察？他们会逮捕你这走私的犯人！！”

　　我越发懵了，也越发笃定这老太婆不怀好意，想要侵占我的钱包。难怪这店无人问津，原来是家黑店！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将钱包抢回来再说。

　　但是手伸过去，却僵硬在距离钱包咫尺的地方，无论如何使劲，就是无法突破过去抓住它。
　　黑心店家竟然使用法术！！这比威胁恐吓顾客更严重，是要坐牢的！
　　然而黑心婆婆脸上没有一点害怕和后悔，反而更加凌厉地用她的眼神和语气审问我。

　　“你这毛丫头，竟然敢偷用上敬天神的香！难怪最近几年要找一点都困难，原来是你们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走私贩卖！并且居然嚣张到我的香铺来！！”
　　她气急了，双目眦裂，用法术将我整个人定住。我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干瞪眼看着她嘀嘀咕咕走来走去。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以为她会报警，让奇市的警察来把我带走盘问。
　　但是没有。
　　她像一只懵了圈的老鸦鹊，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里来来去去地兜转，时而摸着小格子上的图案自言自语，时而搓着手嘀嘀咕咕。

　　看着墙上时钟的摆针不停地向前走，我心急如焚。好歹能开口，事情才有回转的余地啊！
　　又兜兜转转好几圈，她终于停止了嘀嘀咕咕，恍然大悟似地将钱包拿起来里里外外又闻了几遍，这还不够，还把我身上的口袋以及任何可能藏有香的地方通通翻了个遍，把蓝蓝也举起来闻了又闻看了又看。

　　终于，她嘀嘀咕咕的声音停止了，凌厉的眼神也投降似的耷拉下来。
　　回到柜台边，她看着我，抬了抬手。瞬间，我的嘴巴能发出声音了。
　　店铺的门“砰”地一声，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神敬香是上供神明的香，可以沟通神祇，自古以来就是香中最难得的宝物……就是如此，神敬香还要分为三等，三等的需缭绕生香，方能娱神；二等的开匣就有小神可知；一等的则可直通神明……”

　　店婆的目光不仅变得缓和，说到这三等香时喉间似有哽咽惶恐，与刚才判若两人。
　　我本想趁她态度好转的时候赶紧好言解释一番，但是话没出口又被她抢先。为了不被再次封嘴，只好静静地听她说。

　　“我贩香一辈子，自诩闻香无数，别说这整个奇市里，就是人界精灵界中，也没有几家像我们这样世代通香，别者闻不见的香，只要有一丁点儿痕迹，都逃不过我们的鼻子……”说到这里，她忽然眼泛泪光，“但是这样的神敬香，却是从出生至今从未闻过的，酿香的该拥有着怎样一颗纯粹赤诚的灵魂……”

　　她似乎深受打击，并且沉浸在一个我无法理解和感知的世界中。
　　“绵而淡，香若无，心有所得，知足而不能言……”
　　店婆忽然泪流满面。“天神的所爱，就是如此的气息”！

　　“毛丫头！”她突然转过脸来厉声对我说，“你的奶奶有特等的神敬香，却想尽办法遮掩它的气味……要知道，这是掩盖不住的……走吧！！这里没有她看得上的香，那是天神才配享有的气息”！

　　一瞬间，我的身体被一个巨大的推力向外推去，门在刹那间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