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偈》安然如歌

4、四

　　一个月的时光飞逝，明华坐在大殿里为每一位前来祈福的香客一一解签。
　　主持站在一旁看着满意的点点头，等到明华退到后面歇息的时候，主持走过去，笑看着明华：“看得出你的佛理又精深了。”
　　“主持师兄。”明华见了主持起身双手合十行礼。
　　“你还是歇息歇息吧。”主持看了看明华的脸色：“脸色不太好，最近太累了？”
　　“昨晚看佛经有些久，无事的。”明华摇摇头。
　　主持轻轻叹口气：“我虽已经老眼昏花，却也看得出你最近有心事，是因为之前一直来寻你的女施主吗？”
　　明华微微一怔：“主持知道那位女施主啊……”
　　“自然。”主持微微一笑：“我栽在月牙湖旁的小树都快被她踏歪了，这个女施主也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
　　明华想到阿鸾每次攀爬着小树的样子，原本毫无波澜的眸子里泛起些许笑意，再凝神就看到主持正望着他：“主持……”
　　主持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摇头，向着外面走去：
　　“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土啊……”
　　明华低垂着头，静静品着这句话，良久才缓步离开。
　　月牙湖畔的房间烛火又燃到月上中天，明华坐在蒲团上，一手竖在胸前，一手敲着木鱼，木鱼声阵阵。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小和尚……小和尚……”
　　明华略略皱眉，动作却不停。
　　“小和尚……小和尚……我来听你讲故事了小和尚……”
　　“小和尚你快开门呀，小和尚……”
　　明华终于无奈地叹口气，起身去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明华微怔。
　　月光还在静静地洒在湖面上，湖旁的大榕树在微风里轻轻摇晃，一切都是熟悉的景色，却没有熟悉的身影。
　　明华发愣了一会，才回过神，重新和上门，走回拼团旁，重新敲着木鱼，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敲着木鱼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明华看着面前已经有些发黄的墙壁，明白心中终究是有了痴妄，如那投入湖中的石子，泛起的波纹一层层一圈圈，再也止不住了。
　　而此时的房外，在明华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身影坐在高高的墙上，旁边枝繁叶茂的大树将那小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
　　小人儿安静地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听着耳边的木鱼声，静等着天边亮起白色。
　　当一夜未睡的明华推开房门，走出房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
　　明华有些怔愣。
　　小人儿已经感觉到明华的目光，扭过头来，对着明华展颜一笑，明华此时才看到阿鸾身穿着大红色的嫁衣，那张往日里素面朝天的小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有眉笔将那细长的柳眉一直画入鬓中，也仿若是画进了明华的心里。
　　一个月未见，仿佛是隔了数年般，两个人都静静地望着对方，直到阿鸾先开口。
　　“小和尚。”她轻轻叫着：“今日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今日之后，我便要远走他国了，大概……再也听不到你讲的故事了，以后应该也再也不会有人来缠着你讲故事了。”阿鸾似乎是想到了往日里纠缠明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她望着明华：
　　“小和尚，我上次给你讲的故事，还差一个后续，关于那枉死公主女儿的后续。”
　　“七公主死后，她生下的的孩子虽然住在皇宫里，吃喝却还不如宫中的猫狗，于是整日里到御膳房偷东西果腹，等再大了一些，便从狗洞里爬出皇宫，到街上去横行霸道只为了一口饭吃。有一日，她惹了祸，被人围着踢打，她原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却被一个路过的和尚救了，那和尚拦住那些人，还将她带走，送了她一个馒头。”
　　阿鸾望着明华笑了笑：“那个和尚大概不知道，那是那个孩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那个孩子便每日蹲在那条街上，希望能在遇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却一直都没有再见过，直到六年后。她偶遇到明善寺在城中行善，撞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才知道原来当年的恩人是明善寺的小和尚，从那之后，她便每日里翻进明善寺，缠着那个小和尚说故事，只为了与他更亲近一些。”
　　“如今，那个被人遗忘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遥远的他国来使求亲，宫里的人重新想起了她，便将她盛装打扮起来，送去遥远的北方，也许终此一生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地方，也再也不会遇到一个，那样的小和尚了。”
　　阿鸾站起身，一身红裙猎猎，笑靥如花，她看着明华，仿佛要将他永远的刻在心上，她轻轻开口：“明华，我走了。”
　　我走了，你就再也不用因我而困扰，你才能心中无妄念，才能心怀世间，普度众生。
　　阿鸾想起那日主持对她说的话。
　　“小施主，明华是被选中的佛子，世间谁的心中都可有贪念，独独他不能，只有他才能立地成佛，普度众生啊……”
　　阿鸾最后看了一眼明善寺，终究还是离去。
　　明华只觉得心神巨震，他看着那身红衣在空中扬起一抹绚丽的弧度，消失在了那面墙上。
　　明华追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他突然席地而坐，闭上眼睛不停地念着：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鸾……”
　　“阿鸾……阿鸾……阿鸾……”
　　“阿鸾……”

　　后记
　　数年以后，有个和尚游走四方，好施舍，救众生，世人称他“转世佛陀”，他则双手合十道：“吾只是怕一人再无家可归，无人怜爱。”
　　他一路向北，期盼着能遇到熟悉的身影，但他也晓得，从此以后，青山万水，隔着数万重，生死不相逢，相思再不休。

作者有话说

　　短短四章，当初我是改了又改，说实话到现在还是不满意，一直再练着写短篇，希望有一天能够写出大神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