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冥片语》赤蚁

3、三

　　对于夜书鸿的暂居，原真真找了楚湘文商量，楚湘文没有反对，依旧是早起采药，黄昏从镇上归来。夜书鸿也住在隔壁房间，早上会陪着原真真练剑，偶尔去厨房帮楚湘文做饭，实际上是在帮倒忙......
　　两个男人的交流不多，碰见了就打个招呼，有几次楚湘文想给夜书鸿把脉，均被冷情拒绝了，楚湘文就皱着秀气的眉毛，出门卖药。
　　原真真倚着门，看楚湘文垂头丧气远走的背影，夜书鸿背对她坐在前院的木椅上，面朝晚霞，没有动静。
　　原真真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也望着天边的晚霞，好一会儿才开口问：“身体不适吗？湘文都看出来了，还不打算告诉我？”
　　夜书鸿没有看她，一时间也没有接话，表情凝固，可原真真知道他只是不知从何说起罢了。
　　“真真，五年前，你给我的爱是安安静静的，我察觉得到，却不能同样地回报给你。两年前，我在大漠的边境小城里遇见了南鱼，她......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城里的人都叫她‘麻烦尾巴’，她的确是个麻烦精，我刚在城里落脚，她就偷了全客栈人的钱袋，因为没有成功偷走我的，竟然跟踪了我一个月，那时我不知道她要那么多钱干嘛，却还是没忍住替她收拾烂摊子。一个月后，她被家里人带走了，我才知道她是鸿鱼堡的五小姐。”
　　夜书鸿突然不做声了，原真真重复地问了句：“鸿鱼堡？三年前被大漠王强迫划进版图，不是已经名存实亡了吗？”
　　天边的晚霞涌动着变幻摇曳，一丝丝沁凉的晚风吹拂着两人的面颊发梢。原真真感受到那丝凉意，听着夜书鸿低低细语，体内一阵阵凉意由内而外发散。
　　“迷佛殿关于鸿鱼堡的记载很短：易守难攻，机关重重。是大漠地界名声最盛的门派，一直独来独往，不归属任何势力，也不参与任何武林纷争。”
　　夜书鸿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说不出来这些他已经烂熟于心的信息。原真真突然意识到，这应该是夜书鸿第一次详细地对别人说起这件事，沉重感弥漫。
　　“书鸿，不用勉强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讲给我听。”
　　夜书鸿却抓住了原真真的手，苦叹：“真真，听我说下去，没有多少机会了。”
　　夜书鸿的手很凉，原真真的手也是冰凉。没有多少机会了？是什么意思？原真真没有问出口，夜书鸿的目光阻断了她所有的话语，他是真的想告诉她这两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原真真有预感，她将听到的于夜书鸿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大漠王孤月凉是个很复杂又很简单的男人，他和南鱼初遇的时候，南鱼才十四岁，孤月凉已经三十岁了。没有人能想象到，孤月凉为了把南鱼绑在身边，不惜潜入鸿鱼堡，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攻克了这个与世无争的堡垒，南鱼的家人死的死伤的伤，未死的也全数被囚禁，所有的变故迫使南鱼跟随了孤月凉。同为男人，我在佩服孤月凉的同时，也会感到一股颤栗。这种为了女人不惜一切代价，不顾一切后果的疯狂做法，这世上除了他恐怕没有人做的出来。”
　　原真真静静听着，夜书鸿的手已经松开，她自己搓着双手取暖。
　　“我遇见南鱼时，她十七岁，却还是小巧的模样，很是可爱讨喜。孤月凉没有强迫她，但不允许她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南鱼喜欢偷钱，喜欢捣乱，都有孤月凉在后面善后，直到我的突然出现，南鱼很喜欢我，只因为我不知道她的过去和现在的身份。但她对我的喜欢也只是种依赖罢了，我的魅力在她面前是无效的。”夜书鸿突然扭过头来问：“真真，我是不是得报应了？因为我伤了你的心，是吗？”
　　原真真措手不及，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女孩子会抗拒夜书鸿这样的男人。
　　夜书鸿看见原真真脸上错愕的表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扭过头去，接着说：“南鱼也是在自我折磨，她真心爱上了强势霸道的孤月凉，可是又畏惧这个杀害自己亲人践踏鸿鱼堡的恶魔，南鱼开朗的时候像株太阳花，忧郁的时候像垂泪的玉兔。我自欺欺人地要带她离开......”
　　原真真轻声接话：“她答应了你，却没有出现，对吗？”
　　夜书鸿半阖了眼眸，双臂向后撑着，脑袋向上仰，好让眼眶里的泪水倒流。
　　“鸿鱼堡里被囚禁的人，给南鱼体内种了毒，孤月凉不知道，南鱼却是自愿的，我想她现在已经后悔了，但在当时她需要一个解脱。和我约好的那个晚上，她去找了孤月凉......”夜书鸿仰头闭上了眼睛，原真真抱膝坐在木椅上，脸埋在臂弯里，看向突然哽咽着闭上嘴巴的夜书鸿，柔声低喃：“然后呢？”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晶亮闪耀的眸子像被泉水浸染过的钻石，他抿紧了唇角，说：“孤月凉自然很愤怒，他一直圈养的小家雀竟然要丢下主人飞走了......狂躁的他强行占有了南鱼，南鱼终于解脱了，她终于可以带着他一起下地狱了。真真，你知道吗，我赶过去的时候，南鱼在哭，孤月凉最后还是吸走了她身上的毒，留下她一个人活着，恐怕没有人舍得拉着南鱼一起死吧。孤月凉的心真狠哪......他得知自己中毒之后还是那样张狂地笑，抱紧了南鱼不松手，缩在他怀里的南鱼第一次嚎啕大哭，我意识到她后悔了，而且她会陪着他死。这样绝望赴死的爱，我直到现在也理解不了。真真，你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