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犯罪心理侧写》甲寅午戌

2、不伦不类的岗位

　　公安局地址位于C市胜利路53号，10层高的灰色的大楼在繁华的市区显得无比压抑，一条和院子相连的林荫道将里面和外面的喧闹隔离开来，秩序感和规整感是这个空间的关键词，这这是个男性色彩很强的单位，夏雪这个同学朋友眼里有些女权主义倾向的人来到这个崇尚阳刚与力量的地方实在是一种讽刺，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开始职业生涯，当然人生中讽刺的事情何止一两件，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公务员考试中名落孙山，也有早年脱颖而出的幸运儿在温水煮青蛙的状态里度日如年，人总会对自己无法到达的环境心生向往。
　　唯一的安慰是本田摩托，是的，这是老爸和自己妥协的结果。这是一辆本田VFR1200型号的摩托车，运动范，马力大，耀眼的红色发出夺目的光芒，鹤立鸡群地停在小区楼下的车棚里，在电动车居多的C市显得无比另类。
　　“女孩子骑摩托车多危险啊，现在交通事故这么多，你出什么意外让我和你爸怎么办呢？你这个孩子真是太不让人放心了。再说了，20万都可以买个小轿车了，这样不是开着放心一些吗？至少是四个轮子的，有个外壳罩着，总比两个轮子的要安全吧？”夏雪的老妈照例发出感叹，像念经一样叨叨着安全问题。
　　老妈一直对摩托车有种深恶痛绝的反感，大约是早年她一个住在城乡结合部的远亲，骑摩托送货时出了交通事故丢掉了性命留下一家老小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的缘故。
　　“你自己的女儿养到27岁了你还不知道她的脾气吗？买个摩托车让她老老实实去上班，比她花更多的钱去自己折腾心理工作室要简单多了吧？她喜欢的那个写字楼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诚合大厦的，一年租金就几十万呢。”老爸终究要比老妈理性一些，通过分析比较，说服了老妈。
　　“这回给你买摩托车的事情你妈简直要骂死我了，说我只顾你高兴不顾你的安全，让我把摩托车退掉呢，被我一再坚持她最终同意你骑了，心里可是一万个不同意的。你欠爸爸一个很大的人情啊，爸爸支持你，好好工作吧。”老爸一直背着老妈给夏雪加油打气。
　　“放心老爸，即使性格再怪异的人刚到一个新单位也会收敛许多的。你忘了你女儿是学心理学的，基本的接人待物还是懂一些的，要是连人的心理都摸不透，直不楞登地跑到单位里我行我素的，不是白学了吗？新人新地方，要多观察，，嘴要紧腿要勤，多办事少说话，放心了吧？莫子前几天吃饭时已经跟我叮嘱了多少遍了。”夏雨朝老爸做个了鬼脸，想到和莫子吃饭时早工作一年的他也叮嘱过一些到新单位的注意事项，觉得老爸和莫子一样对自己在新单位都不太放心。
　　“莫子这孩子真是不错，做事情很稳重，性格也随和，哎呀你们俩性格真是相反，你要多学学他你妈妈就放心多了。”老爸老妈对莫子的印象都不错，觉得他是女婿的合适人选。
　　“知道了，老爸，我也觉得莫子不错。”
　　周一清晨，下着小雨的街道上班上学的车流中，夏雪背着硕大的邮差包骑着摩托飞奔，戴着莫子送给她的头盔，将身旁的人流车流甩到身后，秋日的雨点打在身上，有些凉意，轻风拂面，让人变得清醒许多，想着这是她上班的第一天，是个全新的开始，总要打点鸡血的，她心中渐渐有了些工作的动力。
　　快到单位门口时，夏雪提前按了刹车将车速放慢，没想到由于下雨路滑她还是撞到了一个人。
　　“我说这位小同志，麻烦你骑摩托车能不能小心点啊，你是不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喜欢刺激耍酷啊，还骑摩托车上班，你撞到我了，好在我年轻身强力壮的，要是个老人被你撞倒了就躺在地上看你怎么办？”好在只是轻微擦碰了一下，对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但没有受伤。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没有伤着吧，很抱歉。”夏雪摘下头盔，诚恳地道歉。
　　对方身高1米84左右，体重目测大约85公斤，年龄和自己接近，国字脸，皮肤白皙显得眉清目秀，黑色方口皮鞋擦得光亮，在深蓝色警服的加持下显得很精神。
　　“哎呦没想到还是个女同志啊，现在的妹子都怎么了，这么前卫骑起摩托了？先练好技术再上路吧。你还不是老司机哈哈。”对方看清了夏雪的面孔，有些吃惊。
　　夏雪刚想多说几句，对方的手机响了，他从棕色公文包里掏出了手机。
　　“喂，妈妈我知道了，工作时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遇到问题不能冲动要冷静下来，不要再顶撞领导了，领导分给我什么任务就要尽心尽力地完成，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放心吧妈妈。我们快上班了，不说了电话挂了啊。”男生小声说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这个人打电话的动作幅度很小，公文包里的文件整整齐齐地，皮鞋表面很干净，显得谨慎有条理。明明是个胆小怕事的妈宝男，还居然敢顶撞领导，这个人的人格够分裂的，真是个奇葩。”夏雪心想着，没敢说出来，毕竟自己先撞了对方错误在先。
　　两人在单位门口简单告别后夏雪直奔人事处报到。
　　人事处位于公安局3楼305办公室，门是敞开着，文件柜很整齐，办公桌旁有一个土黄色的长条沙发，一个中年女警官拿着拖把刚从水房出来，准备打扫卫生。
　　“警官您好，打扰了，我是新招录的夏雪，来这里报到。”
　　“新人来报到啊？先坐会吧。在警官学院学的什么专业？”女警官不慌不忙地拖着地，礼貌地和夏雪寒暄着。
　　“我不是警官学院毕业的，我是综合性大学心理学专业毕业的。”夏雪耐心地解释着。
　　“综合类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啊，那里学生的素质会很高，我们这里警官学院的毕业生比较多，也需要新鲜血液了。”中年女警官礼貌地夸着夏雪。
　　“你被分配到女性犯罪特别侦查组了，哎呀，这是个新成立的部门，很多东西都是从头开始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有几个人是从重案组、经济犯罪刑侦组分出来的，其它组觉得想甩包袱，你们和重案组是同一个分管组长，他现在在外地挂职，是个虚职，很快要升到总局去。你们二把手也就是实际的一把手是个女领导，和我同一年一起进局里的，是女警官中发展最好的一个。她这几天在外地开会，你跟着她会学到很多东西。”女警官看到夏雪分配到这个组里简直比她自己还要吃惊。
　　“总之算不幸中的万幸吧，部门刚成立有些忙乱，但领导不错。”
　　“没关系的，局里有轮岗交流的机会的，你有机会调到人事处、老干处这样的部门就轻松多了。女孩子嘛，还是安稳点好，不能总是东奔西走出外勤，在我们局里还是有些适合女孩子做内勤的部门的。年轻人刚来锻炼锻炼，熬到我们这个岁数就轻松了。”女警官明显对夏雪的岗位抱以无限的同情，大概是觉得不该对第一天上班的新人传递这么多负能量，很快改口又给了她一些希望，大概夏雪熬到自己这个位置就苦尽甘来了。
　　报完到，夏雪按照人事大姐的指引来到了4楼的拐角办公室，崭新的“女性犯罪特别侦查组”的名牌里面藏着一个乱七八糟的空间，资料堆满了桌子，跟窗明几净的人事处形成强烈反差，真不愧是刚成立的新部门。角落里一个40多岁的大叔听到动静赶紧把电脑股票页面切换到学习领导讲话的网页，手里的烟头掐进烟灰缸里。办公桌上公安局里发的一些学习教材是全新的，落了一层灰，几本《股票指南》、《怎样实现财务自由》《巴菲特教你理财》一类的书被翻得卷起了边。
　　“你吓我一跳啊，我以为领导开会提前回来了呢，原来是新人。欢迎欢迎，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部门刚成立，我们这几天任务就是收拾办公室。我姓张，一般同事叫我老张，你是刚毕业的学生，以后叫我张哥就可以了。”大叔热情地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平头，圆头圆脑地显得很憨厚，啤酒肚跟着笑声一起颤抖，大概就是莫子跟她讲过的机关老油条一样走路办事说话永远笑咪咪地，一副心满意足地样子，没有什么追求和大的抱负，多赚些钱赶快到退休最好。
　　一般喜欢坐在办公室角落里的人性格略微胆小，与世无争，不喜欢引起过多的关注，工作多年仍旧喜欢坐在角落的人往往对工作本身早已失去了兴趣，更留意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
　　“您好张警官，我叫夏雪，夏天的夏，白雪的雪，以后请多多关照。”夏雪尽可能地按照新人的姿态融入环境。
　　“下雪？你这个名字好有特点，听起来听好听的，念着顺，你爸妈真会起名啊。等会还有个人要来，他原本是我们局里的红人，年轻帅气嘛，很招小姑娘喜欢，前段时间这小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顶撞领导从局长办公室被发配到这里来了。”大叔漫不经心地说着，继续点开股票网页。
　　夏雪开始收拾办公室，属于她的办工桌在办公室正中央和副组长的桌子相对。副组长人在外地开会，但她的名牌“丁一虹”散发出一种权威感，仿佛在监督着部门的工作。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抱着文件纸箱走了进来。
　　“原来你是新人啊，摩托姐。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我们居然在一个部门，真是缘分啊。我叫许子亮，以后我们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有机会我教你这个新手骑摩托车。”年轻警官自报家门，朝她笑了笑，一点也不生疏。
　　“我叫夏雪，夏天的夏，白雪的雪。去年从C城大学心理学硕士毕业。请多多关照。”墨菲定律果然很神奇，越担心的事情越会发生。
　　夏雪没想到居然自己和他是同一部门的，心里暗暗吐了吐舌头，脸微微泛红。
　　“我说摩托姐，听说你招来是心理侧写师的岗位，这个岗位破案时很重要，压力大，经常出外勤找嫌疑人约谈什么的，加班加点是常态，不是你骑个摩托耍耍酷就可以搞定的，你到底行不行啊？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毕竟哥在局长办公室混过，别的忙帮不了，帮你说句话调整到别的部门还是可以的。”子亮拿夏雪开涮好不避讳，仿佛两人是熟悉多年的好友一样。
　　“我是新人，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我会多向你们前辈学习的，努力适应岗位。”这种很官方的台词莫子教了她很多遍，说出来毫无违和感。
　　“我说兄弟啊，人家是新人，又是个女孩子，你要嘴下留情，不要这么毒舌好不好。你已经从局长身边的天之骄子被发配到我们这里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你再毒舌就要下放到基层派出所了，到时候你在派出所里天天接一些夫妻打架、酒后驾驶、偷鸡摸狗一类的电话就老实了？”张哥很憨厚地帮夏雪说话，给子亮使着眼色。
　　“没事的，张哥，我可以接受的哈哈，我们学心理学的人首先就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这点小事真的不算是什么”夏雪一般不会轻易受别人影响，何况是个外强中干的妈宝男的话，更不会往心里去了。
　　“哈哈，张哥你还替她说话啊，夏雪你要请张哥吃饭了，第一天上班他就这么关照你。张哥你没看出来她不是个软妹子，她很有个性的。”子亮提醒着张哥。
　　工作的第一天就在意外与整理中度过，夏雪尽量低调地说话、做事，观察着新的环境，像一个螺丝钉尽可能地融入生产的链条里。
　　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公安局不愧是消息灵通的地方，一天之内，刚上班就把同事撞了的那个骑红色摩托的叫夏雪的女孩名字传遍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