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绯天》明珠

30、番外 渡雪

　　[可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加速]

　　谁都没想到那时我会和殷禛在一起，包括我自己。
　　第一次见到殷禛，是我陪女同事到一家手机大卖场的维修柜台去拿手机。
　　殷禛从柜台后站起，修长身材，挺直的鼻子，薄嘴唇，气质出众。他把手机交还给女同事，女同事跟他在维修费上讨价还价。
　　双方说了片刻，殷禛向后一倒，坐回位子：“小姐，之前说好的就不要再还价了，手机肯定修得没问题，拿回去有问题你再来找我保修，不收钱。”
　　女同事把目光投向我，我帮腔：“再便宜一点。下次我们再来做你生意。”
　　殷禛抬起眼看我，似笑非笑：“美女，真的不能再便宜了。”说着，他转向女同事，“这样吧，少收你二十块零头。以后多照顾生意。”
　　女同事欣然接受，又问我：“你手机耳机不是坏了好久？不如顺便换一个。”
　　她提醒了我，我问殷禛相配的耳机价格，他报价不算高，我便说买一副。
　　殷禛拿过我手机，把新耳机插上，熟练的拨了个号码，随即他放在柜面上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先听了听耳机里的声音，再递还给我，我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陌生拨出号码，知是他的，心里微微异样，他拿我手机打他的手机试机，那他岂不是有了我的号码？
　　女同事在跟男朋友通话，没留意到这个细节，只催我快点结账走人。
　　我一面应着一面挂了机，自觉有些面热，好像没来由心虚的那个人反倒是我。
　　回家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我刚放下包，手机响起，我看一眼显示号码，接起。
　　“你好。在家么？”
　　“你是？”
　　“殷禛。刚在店里见过你的。忘了问你的名字是？”
　　“唔？”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说很喜欢你，想帮你介绍。”
　　殷禛说的朋友当然就是他自己，这种吊膀子伎俩我早在高中时就见得烂熟，按说对我无效，可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加速。
　　后来我明白这就叫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日子好像永远不会过去]

　　每个女人在分手后，恐怕在内心都想过这样一句话：他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分手时，殷禛说过，我和他根本是两个世界。
　　多么老套的话，于我却是前所未有的切身之痛。
　　那之后我再也不去咖啡店茶餐厅寿司料理店，手机坏了并不送修，直接换新。
　　可是记得刚开始，我几乎天天放了工就和殷禛见面，他总是笑眯眯望住我，净听我说话，衬得我特别吱喳特别开心。
　　殷禛只大我三岁，但十年前他就开始随着亲戚做生意，现在跟人合作包下遍布本城各大手机连锁卖场的维修业务。我和女同事去的那家店本来是他一个远亲承包下来在做，那天正好其他人走开了，只有他在场看帐本，便顺手做了我们的生意，才会认识我。
　　一年里，殷禛最多忙几个月，所以比我这个给老美打工的人要多出不少时间，他会同我去看日落，看完日落就去听音乐会，还成日散步去食宵夜。每天都有节目，分不清究竟是星期几，日子好像永远不会过去。
　　深夜里我做梦，梦到在黑暗的长路，不断奔跑却找不到任何出口，心悸惶惶中醒来，蜷缩在殷禛的怀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就温柔的抱着我，也不说话。
　　黑暗中，我摸着他面部的轮廓：“我好喜欢你。”
　　“什么？”
　　“我好喜欢你。”
　　“啊？”
　　“我好喜欢你！”
　　“傻瓜，早听到了！”
　　他揉着耳朵，笑容温和又带一点点调侃的意味。
　　现在我还是偶尔会在黑夜里想起这样的对话，特别是外面下雨的时候。

　　[我放下所有身段与骄傲]

　　——我每次回头，都怕找不到你了。
　　——恩。
　　——那如果有一天你回过头，发现我已经不在原地等你了，你会怎样？
　　——你说呢？
　　快到圣诞节，然而殷禛主动约我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三个阶段，人生如是，情亦如是。恋到成疾，原来真是有这样的病。
　　哪怕半夜十二点，殷禛一个问候就能让我顿时精神起来，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堪，一个电话就能改变心情。
　　他圈子里的朋友都喜欢打牌，少不得叫他去，常常通宵达旦，时间久了，他越发觉得为我绑手绑脚不值得。
　　我知道男人沾不得一个赌字，可我替他想，他还有什么乐趣？看日落听音乐会是我的爱好，不是他的，他不过投我所好。
　　而我希望着的只是他少少的关心，什么对有一些人，我们总是忘记不掉现实的顾虑？为什么对有一些人，我们明明知道现实的顾虑但是仍旧去做了？这就是答案。
　　我豁出去打了不下十个电话，把殷禛从牌桌边叫来陪我过圣诞夜，他要么不来，真的来了，对我也没什么不好。
　　我放下所有身段与骄傲，贴上去，一手拉着我的爱情，千山万水，总得靠我自己。
　　他退，我进。
　　每每想到自己的那些行为就想抽自己一个耳光，但我还是做了。
　　一起吃过晚饭不够，看了电影不够，十二点送我回家也不够，下车前还要拉着他，再多看一眼等我多说一句……
　　我如此纠葛不清，终于有一次他发怒，有话就快点说，为什么磨磨蹭蹭闹别扭？不回家么？好，那我们找家咖啡店坐下谈谈。

　　[总之这一刻就是不爱]

　　圣诞节刚过不久的寒冷冬夜里，殷禛在咖啡店昏昏烛光下同我谈了不少。他书没读完就很早踏上社会，学历阅历生活志趣都跟我偏差太大；他是家中长子，一大票亲戚指望他的生意帮带，各方面压力很大，他不可能围着我转，而我也不可能放弃工作前途安心做家庭主妇。总而言之，我人生第一次全力以赴的感情，一败涂地。
　　当着他的面，我没有落一滴泪，
　　我不会问他：你有没有爱过我？
　　爱过如何，未爱过又如何？总之这一刻就是不爱。
　　我只有一句，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何还要招惹我？
　　他无言以对，半响方道，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跟女人说分手，别人只要慢慢不联系也就没关系了。
　　他很无奈，遇见我这么傻的女人。明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得谁来？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同时在拉一根橡皮筋，后放手的那一端总是会受伤。
　　我没办法再一个人走过他天天送我回家的那条路，沿途熟悉的宵夜店更是触目刺心，于是我从父母家里搬出来，租好了房子却发现街的背面转角处就是那家我第一次看到殷禛的店。
　　年前总是有很多聚会，我没有约会，但是唱歌喝酒随便我挑。一次朋友聚会，我在曾和殷禛多次去过的一家KTV失态。
　　“像寂寞圣诞/雪花路上弥漫……”
　　莫文蔚的这首北极光是我的拿手曲，我却意外唱到面上凉凉，就像人鱼公主变成泡沫。
　　纵然男人的爱是会消融的冰激淋，我仍记得殷禛那只手慢慢扫过我背脊的感觉。

　　[时间就停在这里]

　　分手前那样的迫切，真的分手后我一次也没有主动打过殷禛的手机。
　　我跟自己说，再也不要回头，因为后面是悬崖。
　　但活得那么明白，那么通透，有否增加我的快乐，减少我的痛苦？
　　就算我怎样装出若无其事，我都不能忘记，那时几次他送我回家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一旦他拒绝我就无法再装出我们还是好好的，那时他只是没有正式开口跟我说分手，我怕他说出来，最终却也是我逼他说。
　　忽如其来漫天大雪，持续不断。
　　年节晚上殷禛打了个电话给我：“傻瓜，在家么？”
　　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好似是他第一次在电话里同我说：“你好，在家么？”
　　但愿时间就停在这里。
　　这一刻，贪同渡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