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绯天》明珠

29、断章

　　桃花转，转桃花——甄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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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勾丽国，是我出生的地方，别人叫我十八公主，姐姐们叫我十八妹。
　　长大后，最疼爱我的二姐成了九重天上的战神云祥亲王的妃子，而我在天山派学艺修仙，已经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四大弟子之首。
　　没有谁不敬怕我，也没有谁不羡慕我。
　　那么我开心吗？
　　不，我不见得比二姐更开心。

　　在师父成道飞升的前夜，我独自进入他闭关之处，向他请求：我要下山。
　　师父一向很疼我，这次也答应了我。
　　但他有一个要求——
　　我可以下山，可以在将来一切必要的时候得到天山派任何形式的支援，但是终此一生，我不得再踏足天山派的总堂。

　　我知道再修炼千年我也不能像师父一样飞升，这是我的天资所限。
　　我的命。
　　不让我入总堂，我就得独力抵御两百年后修仙者必遇的四九天劫，有死无生。

　　可我没有一丝犹豫，就接受了这个条件。
　　我下山，是为了一个人。
　　虽然我只见过他一次，虽然道不同不两立，可是我知道我喜欢他，想要再见到他。

　　自由的日子刚开始是很惬意的。
　　我四处游历，峨嵋，青城，崆峒……
　　名山大境我只捡我喜欢的去。
　　见得人多了，慢慢适应了，就转到六都大城，无所不至，无所不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可是我想要看到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于是我逐渐厌倦追寻，开始淡忘，而我对原先想要的答案也不再执著，反而思念起天山，偏偏勾丽国传来消息，二姐死了。
　　我知道她是谁害死的，然而对头实在太过厉害，于是我回到勾丽国，拿到军权当了代国主，卧薪尝胆，才能替二姐报仇。

　　后来有一天，我来到一个叫做仗剑山庄的地方，听到大家都说，仗剑山庄有江湖上最美的女子，而美人中的美人，叫做迷离。
　　记得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动了心，我的要求不高，她有二姐的一半即可。
　　我从天山带出来的唯一物事是一颗药丸：千种流云。
　　不管给什么人服下，那人就会心甘情愿地跟随我，不离不弃——

　　迷离的住处在仗剑山庄的西南角上。
　　这次我随身带了千种流云，如果她是我想要的人，我就会给她服下这个药。
　　然而我在迷离的居所没有见到人，只见到一株桃花树。
　　月色胧。
　　桃花瓣。
　　转不断。
　　我脱口而出：“好美。”

　　“美。”有个声音几乎和我同时发出。
　　我斜走一步，看到树干那一侧站着一个人。
　　一个温温文文的青年人。
　　他看到我，微微笑了一下：“姑娘。”

　　我深吸口气，低头看自己的足尖，果然在清冷地上看到影子。
　　影子。
　　我的隐身术在他面前轻而易举地被击破，就像从前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他笑的时候鼻子有点皱：“胤禛。”
　　“真名？”
　　“你可以这么叫我。”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是我走错了地方。
　　我找到的，不是迷离的住处，而是胤禛的。
　　胤禛，是仗剑山庄主事者之一。
　　那一夜，桃花树下，他无意间喝破了我。
　　我走不得，也不想走。

　　有人，有江湖，就有杀戮。
　　仗剑山庄也不例外。
　　山庄最大的敌人，是单不丝，听说他三十年修炼魔功，三十年纵横天下，只在胤禛的手下败过一次。

　　在那已经成为江湖传奇的一战里，单不丝固然重创，胤禛亦从此身缠怪疾，一年到头昼夜颠倒，人都入睡时，他才能在夜露下呼吸两个时辰的新鲜空气，别的时候只能待在房内，不见天日。
　　为了这个怪病，山庄里有很多人不服胤禛，认为他不配做主事之位，却忘了当初要不是他击退单不丝，山庄，未必还能是今日的山庄。

　　我第一眼见到胤禛，就知道他是中了一种天地间至阴至毒的怨咒。
　　而这个咒，只有杀了下咒的人才能解。

　　我冷眼看着别人对胤禛的奚落。
　　一日复一日。
　　最后，给我等到那个契机——
　　单不丝率挥刀门大举进攻仗剑山庄。

　　挥刀门与仗剑山庄大战七日七夜。
　　其状况之惨烈——
　　天怒。
　　人怨。
　　鬼见愁。

　　挥刀门有备而来，又先发制人，可是他们虽凭着单不丝的魔功占了上风，却始终无法逼仗剑山庄交出胤禛。
　　何谓仗剑？
　　英雄仗剑。
　　美人仗剑。
　　自古名将与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就在胤禛准备出面迎战的凌晨之前，即第七日夜晓交替之际，我只身入了挥刀门将营，与单不丝面对面。
　　单不丝只听到我说了一句话，他的眼睛就红了。
　　我把单不丝的头颅提回去给胤禛的时候，单不丝的眼睛依然是红的。
　　胤禛看到单不丝眼睛里的红色，什么也没说，而他的病，一天一天地好起来。

　　那短短十来天，看着胤禛一点点恢复，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从来不睡觉的，胤禛也习惯了。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胤禛的影子是世上最安全的地带。

　　偶尔想起我跟单不丝交谈的短短对话，我会笑得更加真实些：
　　——你来杀我？
　　——是。
　　——你杀不了我！
　　——为什么？
　　——因为我的魔功天下无人可敌！
　　——你错了！

　　我，就是魔。
　　二姐不在了，我还修什么仙，成什么道？
　　为了二姐，我不惜入了魔道，甚至将自己炼成真正的血魔。
　　人，怎么能拿魔功来对抗魔？

　　我笑的时候，胤禛总是会拿一种黑白分明的眼神看我——我不知道胤禛记不记得他曾在天山脚下见过我一次？彼时已成大魔神王的胤禛，就算在转生历劫之中又怎会被单不丝那样区区货色下咒？
　　胤禛不记得不要紧，我记得。
　　我在天山时听上一辈的仙者说过胤禛、光皇、愿离和凤皇四人之间从前的情葛纠缠，所以我很确定他在和单不丝交手前就已经中了咒。
　　天地间至阴至毒的怨咒，恰恰是一个情咒。
　　二姐一死，凤胎转世，情咒很快会失去效力，我等着道家的四九天劫之期，只要在那之前胤禛恢复神识，便是偿债之日。
　　我深信，他不会让我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