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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 ...

  •   庄玉姌遇到了一个人。
      当时,她一个人沿着千月湖长长的湖堤漫步,一边走一边捡起路上的小石子,扔向湖面打水漂。
      庄玉姌离开琉璃城是得到父亲默许的,纳兰笙离开琉璃城也是母亲同意的。
      庄玉姌找到了姐姐,和她想象中的不同,关染并不想回归琉璃城,在庄拯派出穆衍杀掉余彦君之后,就更不想和庄拯相认了。
      虽然关染答应了她会一起回家,但是一股不安感盘旋在她心里,始终存在。
      笙哥死了,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彻底消泯。
      关染自从清醒过来,就没开口问过笙哥的下落,也没有提起过他……
      朝年哥哥竟然也早就离世了,关染隐瞒着,甚至不对外人提起,当庄玉姌知道她有意复活余朝年时,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至少,关染还会开口向她求助。
      至少,关染还有继续前行的动力与目标。
      “如果,姐姐知道我复活不了朝年哥哥……她会怎么样?”
      庄玉姌想不出来,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她蹲在地上,抱膝远目。
      小石头在闪着鳞光的湖面上跳了七下,沉落湖底。

      “扑通!!”
      湖面瞬间失去了平静。
      湖畔有人惊声尖叫。
      “快来人呐!”
      “有人落水了!”

      庄玉姌倏地站起来,朝着有人落水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千万千万!不要是关染姐姐!”
      多奇怪啊,明明关染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但是她却敏锐地察觉到那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的冥河之水……

      挤开人群钻进去,岸边碎石中插着一把入鞘的长剑。
      已经有人跳水去救人了。
      心急如焚的庄玉姌无法眼睁睁干等着未知的恐慌降临,不顾阻拦正要冲进湖里帮忙捞人。
      浑身湿透的黑衣男子抱着生死不明的溺水者,出现在众人眼前。
      庄玉姌立刻冲上前去,看清溺水者的第一眼,卡在喉间的那颗心缓缓回归原位。
      溺水者是个肤色黝黑的精瘦少年。

      黑衣男子低头看庄玉姌,哑声问:“是你的家人吗?”
      庄玉姌闻声抬头,看清了救人者的脸。
      以及对方被一道狭长的伤痕贯穿的左眼。
      庄玉姌怔了一下,回答说:“不是。”
      黑衣男子巡视了一圈,发现溺水者的家人并没有现身。
      怀中人的气息尚存,性命无忧,却没有醒转的迹象。
      他抿着唇,低头看向庄玉姌,目光里有求助之意。
      他没法把人丢在这里扬长而去,也不清楚镇上医馆的所在。
      仅仅一瞬间,庄玉姌就看懂了他的目光,仰头看着他,镇定地说:“跟我来。”
      庄玉姌跑到一旁拿上他的剑,走在前方开路:
      “麻烦让一让。”
      “请问镇上的医馆怎么走?”
      自然是有人乐意指路的,而且不止一个。
      围观群众已经认出了救人的侠士。
      “隐目子柯枭!”
      “竟然是柯少侠!”
      “有生之年,我竟然能见到真人!!”
      “柯少侠……身材好棒啊……”

      议论声渐渐远去,仍有只字片语钻到庄玉姌耳朵里。
      柯枭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庄玉姌止不住偷眼打量他,心里默默道了一句:
      “身材是真的好哇。”
      十五岁的庄玉姌破天荒头一遭有意识地去关注一个男人的身材……
      庄玉姌伸手抵上自己的额头,不明所以地失神了。
      稳步前行的柯枭忽然低头看向跟在身旁的她,迟疑着哑声问:“你……是发烧了吗?”
      “啊?”
      庄玉姌放下摸额头的手,搁在长空剑的鞘身上。
      “没有。”
      ……感觉有点儿奇怪。
      她的话怎么突然变少了。
      明明她是很擅长和别人找话题聊天的。
      庄玉姌抬头看柯枭,柯枭已经转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柯枭闻声看过来,目光相对,他一字一顿哑声道:
      “柯、枭。”
      庄玉姌眼眸弯弯,像两枚月牙儿。
      “我叫庄玉姌,大家都叫我小玉。”
      庄玉姌第一次主动自曝身份,还是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柯枭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看着她,平常地“嗯”了一声,表示有听到。
      柯枭即使有听说过琉璃城主之女离家出走闯荡江湖的事,也记不得“庄玉姌”这个名字。

      这次却是庄玉姌先移开了视线。
      怔怔回味着方才莫名的心旌摇荡。
      母亲……
      我在中原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呢。

      一食客四楼包间的窗口,并肩趴着两个人,将湖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关山越一边剔牙一边纳罕:“老柯是不是太招小姑娘喜欢了?”
      柯小贝和庄玉姌差不多大。
      关染满嘴酒涩:“或许是因为他心思简单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和柯枭并不是一路人。
      关山越瞅了她一眼,笑着说:“哥哥我认为,你的想法也很简单。”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最嫌麻烦,也懒得想复杂。
      关染不置一词,短促地笑了一下。
      柯枭的“简单”中可不包括关染的“极端”。

      关山越伸手拍了关染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柯枭真的是个好男人。”
      关染点点头:“嗯,看出来了。”
      在听到有人落水的瞬间,柯枭松开长空剑,毫不迟疑地扎进水里。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庄玉姌沿湖飞奔的时候,在关山越准备跳窗的时候,在关染晕晕乎乎的时候。

      关染淡声说:“柯枭很好,是我不够好,为了不拖累你的好友,请你死了牵线的心吧。”
      关山越皱眉盯她,沉默不语。
      关染转移话题:“吃饱了吗?走吧。”
      关山越拿她没办法,还是没忍住伸手狠狠揉了下她的脑袋。
      “关染,哥哥告诉你。”
      “除了柯枭,没有别的男人能过得了我这一关!”
      关染哭笑不得,一边理顺头发,一边嘀咕:“幼稚。”
      无所谓了,反正她也没打算和谁在一起。

      不过……
      “老哥,你会不会太喜欢柯枭了?莫非……”
      关山越眼神危险:“莫非什么?”
      关染正经脸:“没什么。”
      关山越剜了她一眼,蠢蠢欲动的手又想去蹂躏她的脑袋。
      关染自觉地溜远了。

      回千语楼的路上,关山越化身为关染的拐杖,两个人慢腾腾地挪步,毫不在意街上行人怪异而八卦的眼光,时不时闲扯胡聊几句。
      “老妹,酒劲上头了没?”
      “没……有……我撑得住……”
      “要不,哥哥背你吧?”
      “……我想多在外面晃晃。”
      千语楼太冷清了,没有人在等她。
      “对了,你有空再给哥做个香囊呗。”
      装有弥乐草的香囊已经被他取下埋在落云谷里了。
      就在他告别云弥儿的那个夜晚。

      “我很久不做女红了……以后会有人给你做的……傻哥哥。”
      关山越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泛起温柔帅气的笑。
      “是啊。”
      柯惜早就做好了,只是一直没机会送出手。

      关染搂紧兄长的手臂,趁着朦胧醉意,语气随意地说:“老哥,以后我不能经常去找你,你要和柯惜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哦。”
      关山越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温柔道:“乖~”
      “染染,你要是能嫁给柯枭,哥哥我就安心多了。”
      关小妹沉默脸:“哥……你怎么还没死心?”
      不死心的关大哥长吁短叹状:“哥哥我没法照顾你一辈子啊。”
      关染轻巧道:“一辈子没有那么长。”
      很快……就过完了。
      “你别太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真的。”
      关染抬起右臂,举起右手作保证状。

      身后有个人正巧匆匆从她身旁路过,正撞上她的手臂。
      “抱……”
      示歉的话刚刚起个头,那个人已经逃命般拐进了一条小巷……
      关染的眼睛只来得及捕捉到对方潮湿的黑色长发里掺杂着银白。
      阳光耀眼,银丝闪亮。

      “怎么了?”
      关山越问忽然停步的关染。
      “没什么。”
      关染心无挂碍地重新迈步。

      在千语楼门口,遇见了结伴而行的庄玉姌和柯枭。
      “哟!老柯,你又背着我干好事了。”
      被关山越勾肩搭背加拳头捶胸的柯枭看了眼他身后的关染,颔首打招呼。
      关染强打精神,微笑回应。
      看到柯枭,她就会想起余朝年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幕。
      在炎热夏日,陷身风雪漫天的极北之地……
      伸手招来庄玉姌,把打包的熟食递给她:“小玉,你还没顾得上吃饭吧?”

      睡回笼觉的路仁被揪到了餐桌上,却发现除了庄玉姌,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在。
      “柯少侠是陪关少侠一起来的吗?”
      被庄玉姌热心投喂的柯枭点了点头。
      “小玉,你……这么快就和柯少侠混熟了?”
      庄玉姌说起目睹柯枭救人的经过。
      “我和柯大哥还没走到医馆,那个少年就醒过来了,发现自己被柯大哥抱在怀里,羞得脸都红了,哈哈。”
      “后来,他的家人闻讯赶过来,执意要请柯大哥一起吃顿饭,又要去备谢礼。”
      柯枭不善应对,又去看庄玉姌,他觉得这个小姑娘能看懂自己的目光。
      庄玉姌果然不负所望,三言两语掩护柯枭撤退了。
      两人却又在千语楼附近再度遇到。
      庄玉姌乐滋滋地心说:这一切都是缘分呐!
      如此开心地想着,伸筷夹了自己最喜欢的糯米藕放在柯枭的碗盏里。
      下意识就想和柯大哥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柯枭不挑食也没多想,碗里有什么他就吃什么。
      倒是路仁叼着筷子,看了庄玉姌好几眼,眸光微闪。
      八卦青年脑门上的探测仪在嘀嘀作响。

      楼上,关染一个人擦拭尘埃,在打扫余朝年的房间。
      关山越倚着门框,站在房间外面。
      关染没有让他进去……

      “看来,你很在乎余朝年。”
      关染伸手取下窗外屋檐下的风铃,掸了掸尘,又小心挂回去。
      碧绿的竹筒风铃,是余朝年撺掇她一起做的。

      “怎么可能不在乎?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一直到最后,都不曾想过伤害她。
      却留她一人品味遗憾的苦涩与悲伤。
      一声轻响,关染放下手里怪模怪样的陶器,是余朝年拖她逛夜市时买下的,他当时还想买一只送给她,被她谢绝了。

      据说余朝年的房间一直乱糟糟的,直到关染住到他隔壁,有次观摩了她整洁有序的房间摆置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整理房间。
      关染习惯隔五天换瓷瓶里的花束,被余朝年发现之后,他偶尔会带花回来替她换。
      桂花,秋葵,木槿花,月见草,金花茶以及沾着雪粒的腊梅花……
      余朝年房间的瓷瓶里一直没有花。

      “余朝年死前问我会不会为他伤心,我说不会。”
      “我有意保持距离,以免失去时过度伤心。”
      “可是当我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再也不会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吓我时,也再也不会敲门催我一起出门时……我感觉到了荒漠的冷寂。”
      “有一个朋友能时不时惦记你问候你,是件幸运的事儿。”
      虽然关染始终没能喜欢上余朝年,但是她很庆幸自己有余朝年这个朋友。

      关染背对着关山越,怅然一笑:“哥,说真的,待在这里,会让我止不住地想念他。”
      她希望能再看到活生生的余朝年故意背着手晃到她跟前,用指间的水珠偷袭她之后,一边笑一边迎接她的反击。

      原来,细细一想,会有那么多曾经不在意的琐碎小事冒出来,余朝年与关染相识相交的大半年时光,一天一天,重复往始,如流水般裹挟着沙砾与花香匆匆流逝。

      鸟鸣声起。
      关染看向窗外,一只尾羽带赤的白鸽在檐下盘旋。
      又有人落湖了?

      关染皱紧了眉,把抹布放在一旁,对门外的兄长说了句“哥,我出去一趟”。
      一阵风过,关染已经翻出窗外,从楼檐上直坠而下,在连绵不绝的房檐上跳跃回闪,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关山越深沉脸眺望远方。
      他妹妹的轻功不施展则已,一施展……
      自叹弗如!

      小叨带路,关染停在湖畔一处避人的树丛间,拧眉看微波浮动的湖面。
      丛间虫鸣阵阵,湖水慵懒平静。
      小叨在湖面上盘旋。

      关染下了水。
      湖底果然有个人形物体。
      保持着寻找东西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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