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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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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艾被穆凉隔离了。
各种不让青艾靠近关染。
因为青艾说关染需要一个人静静。
但是穆凉却大喇喇地跟在关染身边晃荡。
像个宣誓主权的猫主。
逗猫,训猫,遛猫……
关染抱膝坐在纳兰笙的尸体旁边,看着他僵白的脸,忽然觉得这张脸很陌生。
穆凉走过来挤着她坐下,关染没防备歪倒在一旁,无情无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站起来走开了。
穆凉不认为关染厌烦他,很快又跟过去。
关染觉得心好累……
有气无力地打商量:“大哥,你能不能哪凉快哪呆着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穆凉抬手摸摸她的头,给猫顺毛似的。
“感觉开心点儿了吗?”
关染……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了。
任由他给自己顺毛,关染抱臂看着密林之上的夜空,有几颗格外闪亮的星星。
还有一颗流星长长地滑过……
穆凉看到了,说:“有人降生了。”
关染喃喃:“不该是有人陨落吗?”
穆凉凑到她眼前,伸手摸了摸她脸上被纳兰笙抓伤的地方,端详着点点头。
关染这才想起自己的“毁容”问题,脸色有点发白了。
不过,看穆凉的表情似乎是……
很满意??
关染的脸上,一点儿伤痕都没有。
“什么药水这么神奇?”
关染一个激动差点伸手去拽穆凉的衣领。
她想到了面目尽毁的余朝年。
至少有方法可以让他的脸恢复如初!
穆凉从怀里摸出个红瓷瓶递给她。
“给你。”
红瓷瓶上用金粉描了朵茉莉花,是损友霍小茉的独家制作,她不会认错。
关染傻眼:“这个……是我用来给纳兰笙麻醉用的药水吧……你给我抹的是这个吗?”
是不是拿错了?
穆凉没有拿错,他这次出城身上只带了毒药,都不能用到她脸上。
这瓶药水是他在地上随手捡的,知道药效,就给关染涂了脸。
聊胜于无吧。
关染摸着自己的脸,怔怔自语:“我的自愈能力这么强吗?我怎么不知道……”
话说,她昨晚被纳兰笙又是掐脖子又是撞树的,伤痕都去哪儿了?
穆凉也去瞅她的脖子,凉凉的手指覆上去摸了摸,关染打了个寒颤。
“我不会是身体变异了吧?”
穆凉把手掌按在她脑袋上,压着她的脸凑近自己的脸,两个人的目光严丝合缝地对上。
关染吞了下口水,说:“你表情太严肃了,到底怎么了?”
穆凉凝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关染眨了下眼,说:“有。”
穆凉皱眉问:“哪不舒服?”
关染伸手扒拉他摁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无奈又憋气地说:“脖子!”
她的脖子又僵又酸。
穆凉把手撤回搁在脑后,叹气:“你这丫头,刻板无趣,难怪没男人喜欢。”
关染竟然挺赞同,扭转着脖子,淡声道:“我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而且……”
关染停下动作,似乎想到了谁,平平静静地盖棺定论:“喜欢我的人都挺倒霉的。”
穆凉深以为然:“确实倒霉死了。”
他说的是纳兰笙。
关染摆手:“这个不算,他是讨厌我。”
对哦,讨厌她的人也挺倒霉的。
穆凉摸着下巴思索:“他讨厌你,又要弄死你,你不想着弄死他,还为他的死掉眼泪,难不成……你是单相思?”
就像是自己要罩着的猫却被别的小猫小狗勾着跑了,穆凉的表情有点儿崩碎。
关染立刻申明:“我才不单相思他呢!只是因为我师弟是他哥哥,总不能让我师弟知道他弟弟是死在我手上吧?我好歹是从落云谷出来的人,没有救过谁,反而害人丢了性命,他该怎么想我啊……”
姜竹之一直是以救人为己命的,不像她,漠视人命,冷眼旁观。
她想念着记忆中的姜竹之,却不想见到真实的他。
这次,却不得不见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给他写信的时候会掉眼泪。
或许是怀念的气味太浓,刺酸了她的鼻子。
穆凉很快复原了崩碎的表情,问:“纳兰笙在中原有个哥哥?在哪儿?”
关染的手指向天空绕了个圈:“我让大君去找他了。”
姜竹之常常外出行医,不一定在落云谷。
一别大半年,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关染很刻意地没有打听任何有关姜竹之的消息。
她有意把姜竹之往外推,即使她的梦里经常有他的身影。
穆凉不知何时搭上她的肩膀,神神秘秘地在她耳边说:“丫头,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关染也微含了身子,随着他低声问:“什么东西?”
“生死蛊。”
生死蛊,又称子母蛊,正是离陌救活余幼眠时使用的一种生物。
这种生物的习性是由子蛊供养母蛊。
寄宿人体后,则由子蛊宿体保护母蛊宿体。
关染扭头去看地上的死人,他躺在暗影里一动不动。
纳兰笙已经死透了,不比当初余幼眠还有一口气在。
关染扭头看穆凉:“这种程度救不回来吧。”
难不成生死蛊比大罗神仙还厉害吗?
穆凉也问她:“你既然知道生死蛊,却不知道生死蛊是专治死人的吗?”
起死回生,前提是——死。
一生一死,活人牵动死人,生死蛊就是牵动双方的一根无形的线。
关染懵然:“啊?你的意思是……生死蛊只在死人身上起效?”
原来余幼眠早在离陌动手救治之前就断了气……
关染抿紧了嘴,她当初想通过冥珑了解生死蛊,是存了心思想给重要的人保命用的,是把濒死的人救活,而不是等着对方死了才去救……
穆凉在她耳边说:“生死蛊与其说是让死人还生,不如说是圈养死尸为其卖命,活尸会渐渐丧失活人的情感,只为保护母蛊宿主而存,最终以子命抵给母命,延长母蛊宿主已尽的生命。虽不能长生不死,却可延年长寿。”
“丫头,你听明白了吗?”
关染听明白了,也沉默了。
她蹲下去坐在地上,离开了穆凉的臂膀。
穆凉跟着蹲下来,伸出手指随意地去挑关染额前的刘海玩。
“你在想什么?”
关染托着下巴回答:“没想什么。”
她其实对生死蛊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被冥珑教训过之后,就没再惦记它了,现在被穆凉科普之后,只是在心里给生死蛊贴了个“神奇”的标签,就没了。
她在发呆?穆凉奇怪地问她:“你不想要生死蛊吗?”
关染发呆着回了句:“要它干嘛?”
也许江湖上有的是人想要它,但是总会有人无意谋之。
关染希望重要的人能自由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动成为依附别人而生的人偶。
生死蛊不是救命的神仙,是敛命的魔神。
被它操控着成为行尸走肉,逐渐丧失自己的人格,一无所知地为其他人挡命……这不是起死回生,是蓄养死士。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忠心耿耿的“死士”。
穆凉伸出双手去拽关染的脸,把她的脸拉宽拉长,问:“你真的不想要生死蛊?”
关染就着被拉长的嘴巴,开口问:“你总提那玩意儿干嘛?你不会是想用它救纳兰笙吧?”
穆凉上下拧她的脸:“不行吗?”
关染挡开他的手,揉脸,很不能理解地嘟囔:“你把他打死,又异想天开要救活他,真搞不懂你。”
比她还要善变。
穆凉高深莫测地笑了,说:“如果我说就是为了救他才把他弄死,你会怎么想?”
关染想都不想地说:“你神经病啊!”
比她神经多了。
穆凉被骂了也不生气,只一双浓墨的眼睛盯紧了关染。
关染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立刻认怂:“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把心里话说出来……”
穆凉笑着露出冷白的尖牙,一副不容反抗的主宰者嘴脸。
不由自主被震慑住的关染在他的魔掌下僵硬如石雕。
冷白的尖牙晃动着,血色的口腔开开合合:
“丫头,养个小白脸吧,保命的那种。”
穆凉单手制住关染,提溜到纳兰笙的尸体旁。
“喂!你,过来。”
火堆旁正专心烤鱼的青艾被大魔王召唤过来。
“匕首,递给我。”
青艾瞅了被敲晕的关染一眼,默默掏出腰间的匕首,放在穆凉手里。
澄澈宁静的目光看着他,说:
“你不会伤害染染的,对吗?”
穆凉只笑,不回答。
刀尖指向青艾,往一旁晃了晃。
大魔王要清场,闲人退散。
青艾又看了眼他手里无知无觉的关染,转身走开了。
身后,穆凉拿着匕首,分花拂柳一般划开了关染和纳兰笙的手腕。
下手太快,关染的手腕破口顿了会儿才喷出血液,流向纳兰笙的手腕……
似醒非醒的关染被人喂了一大口温水,越喝越渴,干脆抱着水囊坐起来喝。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青艾说:
“啊……感觉晕晕的。”
青艾收了水囊,问:“要不要吃东西?”
关染摸着灌满水的肚子,说:“要吃!”
“诶?天都亮了?我昨晚……”
关染的表情一凝,她记起来了!
穆凉那个神经病突然把她敲晕了,然后呢?
“小艾,昨晚穆凉有对我做什么吗?”
“穆凉是谁?”
“就是那个神经……游医!”
青艾伸手指了指她身后。
关染愤怒扭头,却呆住了……
视线那头,穆凉隔着大老远就冲她摆手示意,身后跟着神色冷清的纳兰笙,手里还提着两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过来,仿佛带着一片诡异的阴气逐渐逼过来。
青艾不禁走到太阳地儿里站着。
因为比起那两人虚无缥缈的阴气,关染身上却在散发着有如实质的煞气。
穆凉走着走着停住脚,他身后的纳兰笙问:“怎么了?”
穆凉开始挽袖子,眯着眼笑着说:“见识一下小疯猫的威力。”
话音刚落,关染的拳头裹挟着风直冲他面门夯下去,穆凉伸臂拦挡,却不移开位置,站在原地,只挡不攻。
关染的第一击打在他手臂上,之后的几十拳去势如打桩,没有定点,拳与肉的碰撞声“嘭嘭”直响。
最终,关染气喘着停下手,脸色通红,满头是汗,但她狂躁的情绪很明显地稳定下来了。
穆凉放下胳膊,咧着满嘴尖牙说:“发泄完了?”
关染用手背擦汗,喘匀了气说:“完了。”
穆凉点点头:“那就行。”
长臂一伸揽着纳兰笙的肩膀,把他推到关染面前。
“重新认识一下吧,你的新保镖。”
关染和纳兰笙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关染不想看见他那张脸了。
也不想和他说话。
伸手把他拨到一边,盯着穆凉说:“单独聊聊?”
穆凉无所谓地点点头。
关染咬牙“哧”了一声。
她恨不得再揍他一拳,把他的脸捶扁!
青艾帮纳兰笙处理那两只野兔。
大树背阴处,另两人面对面坐在树根上,进行很不私密的两方会谈。
毕竟,现在的纳兰笙听力范围扩大了起码七倍不止。
此时的关染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倚着树,垂眼看着手腕上那道愈合的伤痕,很不解地问:“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生死蛊用在我和纳兰笙身上?”
穆凉躺在她腿边,双手垫着后脑勺,阳光穿过枝叶的空隙,落在他脸上。穆凉闭着眼睛悠哉道:“挺好的啊,你有了个忠心不二的保镖,他彻底摆脱了癫狂症,各有所得。”
“还各有所失呢!我不想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他……他可是杀了我两次的人哪!”
“多好,他现在不仅不能杀你,还得舍命护你周全。”
“大哥!我的重点是,我不想和他朝夕相对,太可怕了。”
“有那么可怕吗?纳兰笙不是挺招女人喜欢的吗?”
怕就怕在这儿了。
关染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说:“生死蛊那么厉害,你干嘛给我用啊?挺浪费的。”
穆凉睁开眼,往后挪了半米,也靠着树身,和关染脸对着脸,说:“我倒是想用,可是生死蛊是认主的。”
关染看着他平凡的五官,问:“什么意思?生死蛊认我为主了?我怎么不知道。”
穆凉笑了:“你知道我是谁,知道小玉是谁,知道纳兰月黎是谁,却不知道生死蛊的主人是谁。丫头,你的好奇心不够多啊。”
虽然好奇害死猫。
但是猫有九条命啊。
关染心想,冥珑警告她安分守己,保命为上;穆凉鼓动她探本溯源,不必惜命。
她该怎么做,她能怎么做,反正都是被人牵引着走。
不过,别人的几句话左右不了她的内在。
幸好,她还有自己的底牌。
关染垂着眼睛,忽然说:“我曾经见过一个少年用生死蛊救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穆凉来了兴趣,问:“是谁?”
关染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远处的纳兰笙听不到,眼前的穆凉却看得清楚。
穆凉惊奇地看着关染,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表情过分兴奋,极其骇人,一双魔掌蠢蠢欲动要去掌握近在眼前的人……
“啪!”
关染一个巴掌甩在穆凉脸上,打断了对方的激情无限。
关染转动着手腕,心有余悸,穆凉刚才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
穆凉顶着巴掌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丫头,你……真是太危险了,九条命都不够你丢的。如果你是我的就好了……我该怎么占有你呢?好想把你藏在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
关染打断他:“停!快停止你的异想天开、自说自话、白日做梦,你想占有的是我的情报源,不是我这个人,不要搞混了。”
穆凉就问:“那你能把情报源给我吗?”
关染认真地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耳朵,对穆凉说:“我可以毁了情报源,却不能把它转送给你。”
丧失听力,也就丧失了那天生的能力。
穆凉冷静下来,奇怪地问:“是我的表现太激动热切了吗?为什么你毫不在乎?”
足不出户,便可知天下事。
甚至是天下人都不知道的事。
除了你,没人能办到。
这种光环加成,怎么会不稀罕?
关染挠脸,慢慢组织语言,说:“曾经我很在乎,觉得这是我独一无二的证明,是特别的,无人可比的。后来意识到,我知道的那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与我无关的,过去的事情,然而,当下正在发生的,众人的所思所为,与我密切相关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曾经想过,预知未来比知晓过去要好很多,因为可以避免很多遗憾,但是……”
余朝年能够预见亲人的死亡,设法做出改变,却被命运耍弄,无力抗天,只能自毁。
“现在却觉得,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
知道的越多,越心惊。
思考的越多,越痛苦。
“人的常规生活就是活在当下,不溺过去,不知未来。”
余朝年的悲剧,以及关染将来的悲剧,恐怕都是为了验证这一点吧。
“你不知道,我沉浸在过去的时间比活在当下的时间要久得多的多。”
“很久以来,我一直在原地踏步,并不如何往前走。”
直到余朝年出事,她才从千语楼迈了出去。
挽救余朝年,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她不是做不到,只是没去做。
既然决定去做,就一定要做成才行啊。
关染说着说着就走神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穆凉强制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拔出来了。
他忽地倾身过来,伸舌头舔了一遍关染的耳朵。
“你说的那一大堆太麻烦了。”
“我都听不懂。”
“记住,你哪天不想要耳朵了,来找我。”
“我会帮你割了它。”
关染捂着自己被他舔过的耳朵,听着穆凉的疯话,目瞪口呆,脸色涨红,几近爆炸。
下一秒轰地暴起,跳站起身,拉开距离,指着他大吼:“你神经病啊!”
“谁准你碰我耳朵的!”
“我先打死你,再割了我耳朵!”
两个人又打了一场,穆凉上下闪躲,左右腾挪,残影片片,轻易碾压腹内空空的关染。
关染从树上翻下来,气喘吁吁。
“不行了,我得先吃点儿东西。”
穆凉也从树上跳下来,跟着她一起走向纳兰笙和青艾……手里烤好的兔肉。
“好饿~”
“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