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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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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奔跑改为缓步,关染慢慢靠近那个背对着她的红衣身影,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促使她在三米开外停住。
雨,渐渐停了。
雾霭似浮乳般在竹林里漫溢开来。
关染的手心干凉,但额角却出了汗。她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红衣,又去看周围若隐若现的翠绿竹色。
迷幻而诡谲。
忽然,一声低沉而喑哑的声音响起,穿透关染的耳膜。
“你害怕吗?”
关染想说话,但唇瓣竟抖得说不出话。
她心知自己被恐惧支配了,尤其是发觉红衣女子打算转过身的时候。
关染在睁眼和闭眼的拉锯中,一张雪白的无脸面具就那样闯进了她的眼球。
幸好……没有对上视线。
关染忍不住松了口气。
冥珑和冥玲完全是气场迥异的两个人,即使她们共享着同一张脸,同一个身体。
但是,只有冥珑,才会让身上的红衣变得更红更浓,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道,关染强抑着不适的反胃,没有当着对方的面呕吐出来。
难道她果真是在尸山血海里长大的吗?
关染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冥珑伸出手。
关染下意识摆出防御的姿势。
冥珑细长微黑的手按了按脸上的面具。
关染毫不放松,浑身紧绷。
雾气氤氲,一条长鞭如灵蛇般卷上关染的腰。
关染惊叫一声,腾空而起,倒挂在冥珑跟前。
面具里那对冷冰冰的眼睛,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块脆弱的木头。
关染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头一次被人突袭,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倒挂在半空,大脑充血,关染一边拽着腰上的禁锢,一边气喘:“先放我下来好不好?我好难受,你不是想杀了我吧?”
冥珑不为所动,又问了一遍:“你害怕吗?”
关染真的快吐了:“我难受。”
却不肯开口说自己害怕。
冥珑就这么吊着她,直到关染“哇”地一声吐出酸水,沾得满头满脸……狼狈至极。
紧接着又从半空坠落,“砰”地砸在地上。
关染无助地趴在潮湿的草地上,一动不动。冥珑居高临下看着她,就像看着脚下的一只蝼蚁,连伸脚碾死都懒得费力,临走前说:“既然怕死,就不要妄想生死蛊。”
“弱者,安安分分的,才能活得久一点儿。”
冥珑的目光那么冷,说的话那么冰,让关染如芒刺背,克制不住地轻颤。
冥珑走后,一个人影晃到关染身前,唉声叹气地蹲下来,看了她好久才说:“我没带帕子的习惯,你的呢?”
关染始终闭着眼,不吭声,只是更加蜷起来。
带着墨汁味儿的袖子伸过来,轻轻地擦她的鼻子,眉毛,脸颊和额头。
关染微微皱起眉。
来人停了手,抬头巡望分辨方向,说:“我还是先带你回楼里换衣服吧。”
下一秒,关染就被对方扶着抱起来,稳稳往来路走。关染也不知怎么的,一直强忍着的泪就那么突然流出来了,沾在对方胸前的衣襟上。
红白竖条纹的工装。
关染闷声问:“你看多久了?”
他全看见了……
“我刚过来,没看见什么。”
关染低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不信。
“我是不是特别自以为是?”
“大半天不说话也不动弹,你脑子里是在想这些?……我想想啊,也没有‘特别’那么严重……不过懂得收敛自己的心思,了解别人的想法,或许更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哦。而且啊,你就算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好直白板儿地炫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掐着他命门,你又没有相应的自保能力,多悬啊。”
闻言,关染沉默了很久。
“三声,你究竟是什么人?”
三声打哈哈:“你对着我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关染说:“我只知道你是千语楼的三管事。”
三声笑:“你知道这些就够了,其他的都不值一提,你可别再寻根究底了。”
说着,把怀里的关染往上颠了颠:“关染,你挺藏肉啊。”
转个话题吧,还是变相说她重的。
关染也没动手捶他,只蔫蔫地窝在他怀里发呆。
看来,冥珑给她的刺激不小啊,小犀牛都不用角顶人了。
或远或近的鸟鸣声响起,发呆的关染忽然说:“我要下来。”
三声麻溜地松了手。
感觉被嫌弃的关染:“……”
注意到三声的衣服前襟都沾了泥印,关染道了歉之后说:“我需得去竹屋,你……”
三声揪自己衣服,瘪嘴:“我当然回楼里换衣服了。”
两个人就一左一右背向转身,一个缓步慢行,避着水坑,一个疾速狂奔,面色焦急。
离陌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拽进房间的,像个麻袋一样被对方拖着扔到窗下,一个东西从他怀里掉出来,滚到墙角。
魅生早就把窗户都打开了,有清风徐来,有雨水余氲,也有她久别多年的天光。
离陌抱腿缩在窗下,不敢看她可怕瘆人的眼睛,磕磕巴巴道:“余,余小姐,你还好吗?”
头顶上方的阴影不断压下来,离陌紧张又害怕地吞口水,声音意外地响,他忍不住抖了抖。
魅生没有故意吓他,只是眼前这小子胆忒小,她还没说话,他就抖个不停。
魅生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镇定点儿,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别问为什么,听到了没?”
舔了舔嘴唇,又加了句:“你最好不要想着中途装晕混过去,不然……”
离陌点头如啄米。
他已经发现跟前这个“余幼眠”的诡异之处了。
她让他觉得危险。
那种随时会承受她肆意折磨的恐慌感,和那个神秘人的感觉有些相似。
余小姐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离陌的脸刷地惨白。
难道是“生死蛊”的影响……
一只冰凉的手拍上他的脸:“小孩子,这么不经吓,脸色跟死尸有的一拼了。”
下一秒,那只手掐住离陌的下巴,往上抬,魅生弯了腰凑近看他的脸,另一只手松松卡住他的脖子往墙上顶,离陌已经感觉呼吸开始困难起来。
“名字。”
“离……陌。”
“姓离?多大了?”
“十五……岁。”
“离凇是你什么人?”
“家父。”
“哦?你母亲是柯絮?”
离陌奇怪“余幼眠”提起柯夫人,但没有问出来。犹豫了下,回答:“柯夫人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魅生忽然沉默了,松开了禁锢离陌的手,看着离陌捂着脖子小声咳嗽,浓黑的眼瞳里闪着奇异的光。
“你的亲生母亲呢?”
“咳咳,我从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谁……”
魅生似乎在走神,过了很久才感慨着说了句:“没想到柯絮竟是把你养成这般怯弱的性子了。”
“怯弱”的代言人离陌低着头,辨不明情绪的话语从他嘴里传出来:“她连房门都出不了,怎么会教养孩子……”
“什么意思?”
离陌撑着墙慢慢站起来,依然垂着头,但腰板不再蜷弯。
“你问我什么意思?看来你不知道柯絮一直昏迷不醒,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她都照顾不了。”
魅生微微失神:“昏迷不醒?”
“什么时候的事?”
“十五年前,我刚刚被亲生母亲送到紫玉山庄后的第三日。”
紫玉山庄的仆从都说是他这个私生子碍了柯夫人的心,柯絮和离凇大吵一架之后,愤而服毒,幸而离凇发现得及时,又飞速赶往冰脊山寻到了盛开的冰寂花,柯絮虽然被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但是一直未曾醒过来。
俨然是个半死之人。
离凇不喜欢他,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的存在,离凇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离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离凇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的生母。
为什么,他要被自己的母亲托付出去呢?
或许,母亲也不想看见自己吧。
他的出生是个错误,对吗?
魅生微微阖眼,她已确认了一件事。
她借尸还魂了。
同时,人世的变化让她感觉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