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之地》苏渔之

1、李唯一

　　那个时候又来了。
　　李唯一睁开眼睛，教室里空无一人，过分的安静让他耳朵不太舒服。他轻车熟路地拿出手机，找到《卡农》按下播放键。然后开始他的探索。
　　大概是从一个月前开始，李唯一每次在课上睡着，醒来都会发现自己身处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一开始是有些害怕的，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也曾经扒门跳窗地想从学校里逃出去，虽然李唯一自己也知道，按照恐怖片的套路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事实也确实如此，大门紧锁，窗户紧闭。玻璃似乎变成了钢化玻璃，即便用灭火器用力去砸也连个白点都不会留下。李唯一不是傻子，他知道，既然进到了这个空间，就没那么容易能出的去。此时的自己，就是恐怖小说的主角，唯一不同的是，这部小说似乎缺少了点惊悚情节。一个月以来，李唯一在这个空间里什么危险也没有遇到。就连白炽灯也没有哪怕闪烁过一次，更别说像寂静岭一样出现不可思议的生物了。一旦习惯了这种设定，李唯一反而开始喜欢自己一个人难得的独处时光，毕竟没有什么机会在学校夜游。他开始在学校里闲逛，在黑板上乱写乱画，偷偷撕掉通知栏的通知，偷走级部主任的烟灰缸，顺便试着找出这个空间和现实世界的连接通道和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李唯一的观察力一向不好，在他眼里，这里和平时别无二致。甚至黑板上还会留着讲课的痕迹。李唯一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往往能映射在现实世界里，所以每次级部主任烟瘾大犯又抓耳挠腮找不到烟灰缸时，李唯一总要大笑一场。
　　此时李唯一拎着一根棒球棍，在走廊里游荡。棒球棍是一个星期前从舍友苏平常那里借来的，苏平常自从开始看棒球英豪之后每天吵闹着棒球才是男人的运动。终于有一天从淘宝邮购了一根，日日在操场挥棍练习。但棒球棍终难逃吃灰的命运，少年漫画的主角有志同道合的同伴，少年苏平常连第二个看棒球英豪的人都找不到。于是李唯一以一包春光椰子片的“高价”将球棍换来，虽然迄今为止没有什么性命之虞，但总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能够被老牌少年漫激发出中二病的，恐怕也只有苏平常了，李唯一拎着球棒想，我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苏平常大概是静止的状态待在现世。自己无聊的神隐从未被人问到，时间线也并没错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这一段时间，在现实世界里连一秒钟都不到，根本不足以被人所发现。万幸万幸，十六岁的李唯一初具老态，他讨厌变化，渴望静止。
　　但，为什么是我？
　　一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出现在李唯一的脑海里。
　　十七岁的李唯一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成绩中上，个子中上，人缘中上，各方面都是足以过的幸幸福福又不过于抢眼的水平。要说主角的话，苏平常那种中二病才更适合吧。
　　今天怎么老想起他，李唯一甩甩头，把那张人畜无害的愚蠢笑脸从脑中甩出去。今天也没有发生什么，李唯一看看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在这个看似静如止水的空间里，只有这一点让人心慌，不论是正午还是清晨，只要进到这个空间里，总是半夜。不，半夜也比这时要亮一点。一开始李唯一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即便是半夜，学校附近的主路上也会有零星的车辆经过，就算没有车辆，也总该有路灯亮着。而此时，不要说路灯，车辆，就是附近居民楼的灯光也看不到，周围甚至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想起语文课上学过的“鸟鸣山更幽”，老师在黑板上写下的以动衬静的四个大字总在他脑中出现。现实中的静总有一点微弱的声音陪衬，车声也好鸟声也好，绝对安静的地方在李唯一十七岁的生活里是不曾经历的。而此刻，李唯一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觉得大的怕人，呼吸声仿佛被放大成了喘粗气。时间久了，他的耳朵开始觉得难受，整个人变得狂躁不安。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开始在这个空间里播放《卡农》——苏平常的起床闹铃，每天叫醒李唯一的声音。似乎这让李唯一感到和现实不是完全隔绝的。
　　此时《卡农》一曲播完，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单曲循环。李唯一看着学校外的一片漆黑，心里出现了一个词：浓汤。此时的学校，就像掉到了一碗黑色的浓汤里。李唯一之所以没有“越狱”一方面是因为确实无计可施，另一方面，他也在暗暗地为无计可施长舒一口气。毕竟他不想冲进这片无知的黑色浓汤里，里面有什么等着他，他一无所知。自己出不去，外面的也进不来。李唯一觉得自己很像仓鼠球里的小鼠，安全又不安全，而“外面的”，不知是什么，但他总有种感觉。
　　它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