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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刺穿 ...

  •   张若铭翻身蒙住自己,被子将他暖到生汗了。他藏在里面,却时刻听着陈若珺的动静,对方似乎还是久久未动。过了许久,他冷不丁地嚷道:“若珺,你非要让我赶你走吗?”

      一片静悄空寂。

      他掀起被子一看,徒留窗外的阳光随着日头的升起,格外耀眼。

      哪有陈若珺啊,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早就不见踪影了。

      鬼魅一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令人细思恐极:估计所有人类被他们这群吸血鬼捕猎的时候,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而若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一夕之间,到底经历了怎样翻天覆的巨变。

      哪怕在个人身上发生再大的震撼,对整个世界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不相关事件。太阳照常升起,潮水依旧涨落,而接受巨变之人的喜怒哀乐,悲欢路程,只出现在他自己眼里而已。

      张若铭只能顶着一脸憔悴的暗灰色,在住院部的窗口处办理着出院手续。

      晓冉这个姑娘不仅心细如发,记忆力还特好。

      之前甜甜姐腿受伤的时候,她有心盯了张若铭几眼,就记住了他的样貌,现在她确定,上次就是他夜里火急火燎地跑来看甘甜甜的。

      甜甜在家里修养了一个月有余,她觉得自己在家里呆地都快发霉了,天天被安姨和温姨逼着喂养各种营养,吃饭喝药都在她们的监控之下,真的跟半个残废没什么两样。

      确切地说,安姨是替唐芷书监控自己女儿的。

      在医院里对着病人发号施令,说一不二的甘医生,原来也有着不得不被娇惯的一面。

      她对在这样的状态下的自己,真是没什么指望;现在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期盼病情能快些好转起来,她就能再度变回那个步履生风的甘医生了。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睡觉时,仍感觉得到脚踝和小腿附近的肌肉韧带组织,在暗中复位生长时的丝丝扯痛。

      天一凉,那痛感就格外明显。

      最近,甜甜的生日快到了。她心里想到,幸好自己不是在临近生日的时候横遭伤害,不然,自己恐怕就该度过人生中最糟糕的生日了。

      甘锦盛后来托他认识在公安系统的老朋友,查验了自己女儿出事那天晚上的监控,不巧的是,那片街道恰巧没有近距离的监控录像,只有遥远而角度模糊的影像。奇怪的是,录像里只有自己的女儿,没有任何其他人存在,但是他却看到自己的女儿,仿佛是先在地上爬行挣扎了一段距离,然后监控画面一闪,下个镜头里,甜甜只露出的半个身子,像是被人拖走了,再然后,整个监控画面回归空无一人的状态,一切都寂然无物。直到凌晨5点左右的时候,画面下方再度缓缓开进来了环卫工人那闪着黄灯的大白车,从车上下来一个阿姨,看到地上散乱的皮包和化妆品,拿手机报了案。

      而就在环卫工人报案之前的一个小时,甜甜就早已经被她的舍友华音发现躺倒在了大门口,安全到家了。而就在甜甜宿舍楼下的监控画面里,能看到一个全身被包裹地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披着黑斗篷大衣的男子,将甜甜迅速放到门口后就消失了。整个视频的利用价值不高,从黑衣男子出现到消失,只有几秒钟,除了能估算出嫌疑犯的身高,别的信息几乎没有。

      既然甜甜人都没什么事儿,这个嫌疑犯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值得浪费本就不充足的警力,再去细究了。唯一就是甘锦盛暂时不愿揭开女儿回忆凶犯时的痛苦伤疤,所以就没继续追问她当时具体的情况。但是他一直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坏人是出于什么心态和目的,仅仅弄伤了她的腿,没有进一步伤害她,而对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女儿的地址的,又是怎么被送回去了……实在是太多谜团。

      至于背后的原因,而那个身经百战、经手案子的材料已经多到摞起来几倍于自身身高的公安系统老警长,是这样跟甘锦盛解释的:“…….在我们这个体量巨大、鱼龙混杂的大都市,什么人都有的,我见过类似这样的情况太多了。你女儿遇上的那个嫌犯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他也许是城市里无名、麻木、不甘心的年轻人,内心不太健康,甚至有了犯罪的念头,而且有个不是很好的习惯…….应该是初犯,但是没什么胆量,曾经严密跟踪或偷窥过你女儿的行为规律,趁这天晚上他看准了机会,但是下手之后又后悔了,所以他半途放弃,然后把她送回宿舍去了。……以后好好保护她吧,她真的很幸运…….可以算是虎口脱险了。也许是老天不忍,用犯人的恻隐之心救了她一命。”

      什么老天,根本就没什么老天,就算有,他也在袖手旁观地看戏。没有陈若珺,甜甜早就变成惨死在街头的一具死尸了。所以,画面里有的黑衣男子当然是陈若珺;而画面里不存在的川井樱,自然是选择在街道录影底下隐了身。

      老警长说这些话的时候,唐芷书也在。作为一个母亲,老警长的话,听得她心惊肉跳地,心情不能平静——你最爱的女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社会渣滓给盯上了,是个人都会毛骨悚然,坐立不安。因而,当听完这番合情合理的推测之后,唐芷书才当即决定了——必须立刻、马上让甜甜搬出她住在单位的宿舍,并且远离那个不论是冷漠自私也好,还是粗心大意也好的舍友华音。

      现在每到了深夜睡梦中,甜甜的腿还在阵阵抽痛的时候,她就开始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那天那个细长拉大的鬼影,便会出现在她的意识里,潜入她的梦境,哪怕是个再欢乐的梦境,但是因为那个鬼影会在角落里时隐时现,恐惧便像长了一双眼睛的鬼影,在她的潜意识里幽幽地瞪着她,阴魂不散。

      与此同时,她还梦到过一个陌生人的眼睛,在梦里又搭救了她几次,那人长得很像陈若珺。她还梦到自己被人带着,飞驰在寒风里,越过山川大地,慢慢远离了恐惧那对无所不在眼睛的追踪。

      这当然也是甜甜之前那些残留的清醒印象,在晚上的梦境里提醒着她事情原本的来去因果,而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没人会把梦境当真的。

      甜甜打算在另一个在市中心的家里,请大家来参加自己的生日party,尤其是为了感谢大家在她受伤以来各种不同程度的嘘寒问暖和关心慰问。

      晓冉手里捏着诊疗卡,眼睛却仔细端详着张若铭神志不清、空洞茫然的面容。对方似乎带了些许惊恐与警惕的神情,四处游离的双眼,看上去既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担心着什么——她也随着若铭的目光四处张望着,可是走廊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同事和看病之人以外,并无特别之处啊?

      “张先生,……..张先生?”晓冉停顿了一下,“先生,您在看什么呢?您的医疗卡不要了吗?”

      “哦,没,没什么…….谢谢。”说着,张若铭犹豫地接过医疗卡,揣进薄钱夹。

      “那还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我帮您吗?”晓冉弯起眼角,堆起客套的笑,按照惯例最后一问。

      “哎,稍等…….我问一下,你们院里的…….陈若珺,是个什么样的人?”张若铭眼神飘忽,语气让人觉得轻佻。

      “嗯?这个我可不好说。您怎么来问我,您不是认识他吗?刚才我不是还看到他在你病房里?您找他有事的话,我帮您把他叫过来。”

      “不、不用!”

      “啊?难道您不找他吗?”晓冉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词拒绝给弄糊涂了。

      “我就只是想问你,他人怎么样?”晓冉一听,心想她该不是又遇上了一个会聊骚、会勾搭护士妹子的“情场高手”了吧?因为她清楚地记得上次甘甜甜跟他在病房里聊天的时候,甜甜的脸红地像一颗苹果。而她自从业以来,因为自己漂亮且文静的样子,还真没少遇见各种嘴贱男人在办业务的时候骚扰她的情况。“张先生,我要不是看在您长得还比较帅气的面子上,才给您时间的。您后面的老人家还等着要办业务呢。”

      “不是……..我就想问你,陈若珺来你们医院多久了?”

      这下晓冉更怀疑,甜甜姐看上的这个帅气男人,该不会是个不靠谱的花心浪子吧?

      “你自己问他不就好了吗?再耽误我的工作时间,我要叫保安来把你拉走了。”

      “别、别别,不用叫保安。我并没有要打扰你工作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一声——离陈若珺远一点…….”

      “这都什么鬼啊?你说的这句话……..”晓冉嘴角向下一撇,眼睛里飞逝过一丝亮光,很快就低头不语了,心烦意乱地整理起了手边的文件和鼠标垫。

      但对方的确在无意中戳中了姑娘的心事,哪怕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位男士跟陈若珺,还有甘甜甜,都有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的。

      “你等等,平白无故地。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离他远一点?”说着晓冉扔下文件,反而追问起张若铭起来。

      “没什么原因,你就当做一个陌生人的忠告吧。因为…….他,他是个伪君子。”

      张若铭说完以后,自己都在心里嫌弃这理由找的真蹩脚。

      “伪君子?他要是伪君子的话,那在这世上的所有人恐怕都是伪君子了。”

      “所以我刚才向你打听他的为人,你这下懂了?”

      晓冉彻底懵了,难道这是泡妞的高级手段?拿朋友作为打开话题局面的由头?

      “不懂…….”晓冉看着张若铭上下两圈乌青的黑眼圈,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

      果然,作为有病之人,他不如上次正常探望甜甜的时候帅了。

      晓冉觉得他就是因受伤失血过多而已,怎么就脑子也有病了,该不会是也伤了脑子,跟上次相比真是大相径庭。

      张若铭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哪里搭错线了,秘密就含在嘴边,似乎永远永远都会在嘴边徘徊不去,只需要说出几个字,他就可以“安心”去死了。今生要带着秘密进坟墓的滋味,真不好受。

      他要永远含着这个秘密。几个字,轻飘飘地,说出来,波动的仅仅是空气;落地的,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死神,对于张若铭,就是几个字的距离。

      死神,就意味着,他的生死之剑,正悬在别人手里,放在一群吸血鬼手里,现在再想想,还是真他妈地难以置信啊!这重担放谁身上,谁会信啊?

      人类终于还是有天敌的,他妈的。

      吸血鬼才是四维生物吧?毕竟理论上,他们是跨越了时间,实现了永恒的。

      能够统治时间,能将时间随意掌控的生物,才是四维生物。

      只有人类这种三维生物,才被时间统治,身为时间的奴隶,被它挑拨,心存侥幸,混吃等死。

      若铭现在都怀疑是自己身体那些刚刚被输送进去的、来自别人的鲜血,跟自己的血型不符,所以在体内流动不起来,堵在血管里滞涩,导致自己的大脑混沌,行为失常。

      这感觉很奇怪,别人的血,此刻正鲜活地在自己的体内循环着,而自己的身体也许还有在清除着属于异己之物的不适感。

      自己作为三维生物,还不是一样地被鲜血续命活着?

      而且人类是更脆弱,只要流失身体自体积8%的血,就可以宣告 game over了。但是吸血鬼哪怕永远不吸血,他们还可以作为怪物继续活到永久。

      “若铭,别闹了。你刚输完血,脑筋还不清楚,快回家好好休息…….”

      也许是隔着老远就悄悄听着张若铭在那里胡言乱语的陈若珺再也忍不住了。他直接从别处走到窗台附近,用手指轻敲着张若铭面前的窗台说。

      窗台之后晓冉的眼睛飞快眨动了起来,若珺看得到她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都激动地微微舒张起来了,导致脸色更红润起来。

      陈若珺当然知道晓冉对自己暗恋的心情,就算他不读心,仅仅是从普通人类的感知去判断,他也知道晓冉是喜欢自己的。

      “你离我远点…….”

      张若铭的胸口还在痛呢,虽然淤血的痕迹不重,是很表层的,可是若铭每呼吸一下胸口都在微微发疼,而他绝对不是抖m,任由陈若珺在自己身上伪造伤情,自己难道还要感激他?

      此刻他便也不抬头看陈若珺,只觉得忽然一阵恶心,嘴巴里泛起一阵甜味,他知道这是自己姥爷说的中医里“口甘”的症状。

      张若铭的头目眩晕还在继续,他继续直视着小护士。被割脖子,大量流血受罪的,还是自己,别人谁都替不了,而陈若珺他们这些掌握了命运,予夺生杀的“死神们”,高高在上,此刻,就知道站在这里,看自己的玩笑。

      “若铭,你现在气血不畅,不宜久站。有功夫在这里调戏人家小护士,还不如早点回家躺着,休养生息…….”

      晓冉在窗台后也附和,轻声说:“对啊,张先生早些回家休息吧。”

      “记得这两天要饮食清淡,切忌吃辛辣油腻……”若珺说。

      “多谢,费神了。”张若铭扶了下额头,冲晓冉笑了一声,也不理身边看着自己、说着话的陈若珺,就头也不回地告辞而去了。

      “……记得不要喝酒!”陈若珺的声音追着张若铭的背影而去。

      张若铭大步流星地走到医院门口叫了一辆计程车。陈若珺则倚在晓冉的窗台前,静静看着那辆接上张若铭的车消失在远处的道路尽头;大晴天地,阳光照亮了柏油路,计程车上被擦地锃亮的玻璃的反光,似一条利剑,刺穿了他浓黑的眼仁。

  •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大家听陈先生的《斯德哥尔摩情人》,很配这个小说的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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