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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守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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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从三层游戏厅的楼顶把川井樱丢在了云晌区中央大街的交叉路口上,大晚上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之处,突然从天而降一具半死不活的人体,血溅满地,着实把在场的众人吓得不轻。
附生水会一直待在川井樱的脑子里按照吴为泽的施咒指令作祟折磨着他,直到川井樱花上大概一周的时间,才能利用他的身体机能把所有钻入他身体里那些用死人黑血混合而成的附生水消化殆尽。
死人的黑血滞留在体内,够他难受一阵子的了,当然没法进行任何复杂的思考活动,头疼欲裂,是因为川井樱是真的脑浆爆了。
张若铭醒来时,天光大亮,只觉鼻息之间有暗香浮动,窗台上摆放了一枝从树枝上剪下来的桃花,花梗嶙峋纤细,曲线优美,上面还有簇新的花苞,桃花则是清新雅致的淡粉色,围绕着中间脆黄的花心,渐染出粉白的圆舞曲。
已经开放了的花瓣,在澄澈的阳光下,透着安恬的静美,在大大方方地欢笑。
陈若珺已经又投入了工作模式,他刚刚给一个来定期打针的小男孩儿换过点滴。
张若铭虽然醒了,却犹在梦中。
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件东西。一件是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看到桃花,就反复在脑海里自动播放着《桃花源记》的原文;另一件就是疯狂涌现着昨天晚上惊心动魄的一切———吸血鬼三个字,连带着在他的眼前,混乱地拼接,浮现出各种看过的影视剧或者相关小说的桥段和情节。
“超能力和暗黑魔法?”
他抬起手来,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背上输血后交叉贴好的白色胶布,脑海里闪现出光怪陆离的联想。
“靠吸血获得永生?”
他撕开了胶布,看到了手背还在微按时犹有肿胀、略微发青的扎针口,他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脖颈儿,光滑完好,没有任何疤痕或设想中缝合的痕迹。
“移动速度很快?”
他不仅记得自己命悬一线,浑身冰冷的恐惧。他还记得陈若珺、莉莉安、还有那个不记得名字大高个的尖牙,他还看见了他们惊人的移动速度。
说实话,他看过的与吸血鬼相关的文化产品并不多,没有特别关注,而且他对于这个群体的一些概念和认知,就是普通大众的平均水平而已。
一旦发现这个秘密后,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莫名地精神振奋,甚至是充满了极度的兴奋。
虽然张若铭向来是个理性的略带悲观倾向人士,但哪怕是他,也曾经设想过:若是在这个世间,真的存在一种幻想世界,能够否定所有生灵必然走向入土的宿命,那么,他会抛弃一切。
他看着一如往常正常运转、喧哗热闹的世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个世界,从没有像这个清晨一样,在他眼中如此地飘忽、不真实。
三声恰好的敲门声,打断了他心里万花筒一般纷乱无序的念头。
随后,陈若珺直接推门进来了。
“早上好,若铭。”
笑颜如桃,骄阳似他。
陈若珺明明是跟昨天同样的样貌,现在看来,张若铭整个的感受却不同了。
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上,不知道对方究竟要拿他怎样。
这样,他算是分享了对方天大秘密的凡人.......不,应该是猎物或者食物了吧。
“呃,不太…….好。”
空气中有一丝诡异和尴尬。
“哦?”陈若珺读出张若铭对自己有了从未有过的怕意。
还好陈若珺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无形中给若铭一种安全一些的感觉。
但是,这样大白天地,吸血鬼就用普通人的职业身份伪装着自己,出没在医院里逛荡,这个真的是击碎了他的传统想法。
“你一定想知道,我的很多秘密吧?”陈若珺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说。
看见他靠近,张若铭紧张地咽了一小口唾沫,但他转念一想,毕竟现在对方现在就是个正常人的样子。若铭也不允许自己畏畏缩缩地,他还是用正常的语气,心理暗示自己不在乎已知的真相,试探地跟他对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总是上夜班了。”
“嗯,我听着呢。”
“难道你不怕桃木吗?”
张若铭指着窗台玻璃花瓶中的俏丽桃枝。
“扯淡,桃木虽是辟邪之物,但是只能安慰你们自己而已,桃木不能拿我们怎样,都是谣言误传的。”
“那…….如果我拿着桃木刺穿你的心脏,你会死吗?”
“不会。”
“哈哈,看来传说是骗人的。”
“对。”
“还有,你知道这些桃花……”
“是我摘的。”陈若珺未等他说完,就抛过去了问题的答案。
“哦……”
室内两个人安静地一问一答。和煦的春风,从遥远的山谷吹进窗口,白色窗帘轻轻摇晃,陈若珺甚至还能辨认出这山风吹拂过的地方,总共开了几百种植物的花朵。
短暂的对话之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一时无话可说。
张若铭本来是躺在床上,再加上昨晚的折腾,即使输血后从险境中脱离了生命危险,他现在出于本能地害怕陈若珺,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要是张若铭不怕自己,陈若珺反而要担心对方的精神是不是出问题了。对方肯定需要一定时间去消化。
昨晚那件袭击事情发生地太快,陈若珺的节奏全都被打乱了。
凡是开始接触吸血鬼的人类,就意味着无限接近危险。
陈若珺没想到自己的真相会那么快就在若铭面前暴露,哪怕是被动暴露,陈若珺和吴为泽也不喜欢这么早就失控,但他们却也是无可奈何。
虽然若铭浑身乏力,但他很想下地走动。
他刚想起身,只觉得胸口一丝钝痛,他低头一看病号服里的胸膛,好像是大腿磕到桌角时一样的一片青色撞击淤痕。
陈若珺想上前帮他,但张若铭的眼睛里写满了拒绝,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挣扎着坐了起来。
陈若珺也不管他的拒绝手势,就一把拉过他的手,把他拽了起来。
“别看了,你胸前的淤痕,是我打的……”
在张若铭面前,陈若珺根本就无法撒谎。
“你不用担心,这些紫色斑块,很快就能痊愈。”
“什么,这…….”
张若铭惊讶地站定,看到陈若珺真诚的眼睛,也不再追究什么。
“很抱歉,我为了维护族群的秘密,必须这么做,撒谎说你是被人击打吐血,不然我没法圆过去你脖子上没有一点伤口却大量失血的事实。”陈若珺低声说。
“是你们救的我?”
“难道你认为当时在现场的还有其他人可以救你吗?别天真了。”
“是你和莉莉安,对吗?她和那个大高个,都是你的同类是吗?”
“是。”
“对啊,我记得我明明被割破了喉咙,你是怎么愈合的?”
“药水。只有吸血鬼才能造出来的一种药水。”
张若铭的额头上冒了一层薄薄的虚汗。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好,抑或应该拿出什么态度对待陈若珺。
一番对话下来,若铭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云里雾里地,这段谈话内容就跟自己臆想的虚构文学艺术情节一样。
一时,信息量太大,身体又刚刚遭受重创,若铭现在耳鸣心慌地很,感觉头胀到了跟太平洋一样大。
他需要好好吹吹那略微发烫的额头,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走到窗台那里,好好冷静冷静。
他没猜到,竟然有一天也会轮到自己说出这么戏剧化的、宛如电影台词一样的对话。
老天这次砸下来给他的不是馅饼,更不是惊喜,而是一个巨大的惊吓。
张若铭用手紧紧抓住窗棂,深深浅浅地呼吸着迎面而来的、清爽的风。
陈若珺摘下了口罩,他的内心一片空白,内心的忐忑和紧张丝毫不亚于窗前的张若铭。
他没想到,知道真相后的张若铭,忽然像变了个人。
陈若珺心里的愧疚感和负罪感交织在一起,他知道自己又差点毁掉了所有的一切。
陈若珺走上前去,站在张若铭身侧。
太阳穿过层云,斜斜地穿刺入大地,照过陈若珺的衣袖,他的手臂吃痛,炙烤灼烧着,就像无数甲壳虫正用钳子样的口器不断切割着他白皙的肌肤。
陈若珺永远都知道,张若铭才是那个不堪一击的人类,随时都可能会死掉,自己不能太自私了。
可即便如此,真相已经被知晓,已经收不回了。
他们最了解川井樱那个王八蛋,他就像个受虐狂,顽固地就像只蟑螂,说不定过一阵子又会卷土重来了。
就算是已经有了若干百年岁月活过,他也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好,既然我现在知道了你们的真相…….这是不意味着,我的命运.......从此以后,就被迫跟你们绑在了一起了?”
张若铭望着远处绿意盎然的风景,装作轻描淡写地问道。
“我……”若珺语塞。
陈若珺与张若铭并肩而立,站在窗台的另一侧,看着在身边的帘子翕动,在内心深处着实纠结了好久一会儿,他的柔软,在于他在乎张若铭的感受。
但是,就在片刻挣扎之后,陈若珺还是用听起来不怎么像他自己的声音冷酷果断地说:“是的。”
“….一直到死,我们都需要你守护这个秘密了。”
“你指的是直到我死,对吗?”张若铭看了一眼陈若珺,说到“死”这个字眼儿时,他竟然轻轻地笑了一下,似乎对他来说,是在期待着去守护这个秘密,而不觉得是个重负。
“是,直到你死。或许,不用等到你死……”陈若珺语气轻颤着说。
陈若珺的手指因为太阳的灼烧,微微地发抖,长长的眼睫毛也在抖动,表面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对方却像是在承受着无上痛苦的表情。
他一下子想起了那天在蓝鸟瀑布边上看到陈若珺眼眸里颜色的变换,神色的诡秘,现在,之前若铭存疑的一切都尽在不言中,有了缘由。
张若铭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