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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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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乾五年,冬。
华旻手攥着那把刀,额角凝成得血痂再一次裂开,他却仿佛觉不出痛似的,背后营帐上,挂着那把据说砍了无数奸臣贼子的宝剑,说来可笑,战场哪里是什么快意江湖的地方,那把剑好是好,着实没有什么用。营帐外传来刀剑碰撞的声响,他唇边浸上了笑,提步向帐外走去。
第二日一早,华旻离开了北疆大营,云州东边有一座驼山,他飞快的爬上去,半山腰有一凉亭,华旻目力极佳,早就看见了等候在那里的人。他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走上前,深深作了一拜:“多谢乔姑娘。”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生的端庄秀丽,额发却松松散散的遮住了半张脸,很是不近人间烟火,戴着斗笠,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瞥了华旻一眼:“辛苦了。”华旻微微摇头,只盯着她不发一言。
时间约莫久了,乔姑娘才打量了他一眼:“华旻,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求我也没用,皇上是铁了心要把北境军收在他自己手掌心里。”华旻眉头一皱:“乔老先生明明……”“他劝了,没劝动。所以今日我要做的第二桩事,就是来说服你。”乔蓝微叹,“我猜你听不进去。”华旻双唇紧抿,半晌说不出话。
乔蓝又道:“你想他给你个十几二十年历练边境军,可谁知你想在这边境搅弄些什么风云,朝中各位大臣没有与你相熟的,你又无亲无挂,连个牵绊都没有,皇上怎么会放心呢?”
“可我若一走,边境必乱。”
乔蓝从包袱里拿出一封信,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我爹给你争取了两年时间,期限一到,你即刻请辞。”
“那皇上没怀疑乔老先生?”华旻接过信封。
乔蓝冰山一样地脸上终于荡漾出一丝笑:“他那只老狐狸,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些年,当然经得起这些,他知道如何抽身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乔蓝告了辞,下山。
华旻回到营中,几个小战士正用火堆烤肉,香味传了好远,他们见着华旻也不怕,笑嘻嘻地唤了他声将军,华旻抽出随身的短刀,割下一片肉,放在嘴里细细嚼了:“不错。”小战士们又对着他打了两句玩笑。
华旻本天生桃花眼,笑起来便有些温柔多情,几年战场历练,脸上竟也多了些许锋利。此时,他眼中是火堆跳跃的光影,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副将孙邵走过来:“华将军,昨夜来行刺的那些人还有两个活口,兄弟们硬是小心没让他俩自尽,但估摸着也问不出什么来。”华旻把飘远的思绪收拢,点点头,顺手削下个鸡腿塞进自己嘴里:“我知道了,你歇着吧,我去。”
三日后,华旻率周朝将士,以北蛮人行刺为由,讨伐北蛮南方四部,胜。这个新年,大周边境百姓过得无比顺畅。
一年后,泰乾六年,昭和大将军华旻荡平北蛮,传成一段佳话。京城,两朝阁老乔大人收到一封信。
泰乾七年末,北境云州知府调任西州。
靖安帝看着奏折,一炷香的时间没动弹,一旁的小太监有些着急,却又不敢寻问,只得战战兢兢的立在那儿。徐公公进来的时候,小太监刚好滚下一滴汗珠,他抬手擦了,徐公公使眼色示意他下去。随即,徐公公将茶放在桌上,笑呵呵地:“昨日内务府刚得了些好茶,奴才刚给皇上泡了一杯,皇上尝尝?”
周祁晟嗯了一声,放下折子端茶品了一口,笑:“这可是云州的好东西,苏卿有心啦。”徐公公捂着嘴:“皇上可不是忙着了,苏大人上两个月才调到西州去了,如今怕不是正在路上呢。”周祁晟表情滞了一瞬,又恢复如常:“是了,苏卿去西州了,那这是……”
徐公公:“昨儿乔老先生家的千金接到一封家书,说是——昭和将军寄给她的。”周祁晟神色未变:“华旻?是了,他还向乔小姐求过亲。怎么,他要回来了?”徐公公弯了腰,将头低的低低的,轻轻唉了一声。靖安帝点点头:“折子也就该这两天到了,徐安,你说,朕赏他些什么好?”徐公公心知这不是在问他,便闭紧了嘴,又帮皇上添了杯茶。
三日后,北境传来消息,昭和将军将于年前回京向皇上述职。
大年初一,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味道,有些刺鼻,却也很温馨。华旻独自骑着马缓缓地走,想是守岁累人,此时大街上还没有什么人。他在京中没有府邸,也并不常回来,皇上此番便让他宿在乔大人那里。他叩响了乔宅,一个小厮打着哈欠开了门,华旻还未递上信函,小厮眼珠子一转就反应了过来:“是华将军吧,我们大人吩咐过了,将军这边请!”说罢喊来一人帮着牵华旻的马。
华旻颔首致意,跟着他前去厢房把包袱放下。小厮准备好了热水供他梳洗,又置备了几件干净衣裳。华旻知道,这是要去见皇上了,虽然心下不快,但也没有办法。
一个时辰后,乔蓝去喊华旻。
乔老先生正跟夫人下棋,看见乔蓝带着华旻进来,眯着眼打量了许久未见的年轻人:“小旻来啦。”华旻做了一个晚辈礼:“乔大人,乔夫人新年好。”“好,好”乔夫人眉目很是慈祥,言语之间似乎有泪光溢出,“小旻啊,当年一别,没想到竟过去了这么些年了。”乔蓝眼看亲娘要哭,抽了一口气,赶忙上前挽住乔夫人:“娘,华旻他不是好好儿的吗,大过年的别伤心了。”说罢,给自己爹使了个颜色,“娘,今早厨房蒸的枣泥糕可难吃了,娘你去尝尝这是为什么。”
乔老先生叫人给华旻端了点吃的,仔细询问了些这些年边境的事务,末了长长叹道:“这两年难为你了,明日你去见皇帝,就向他辞行罢,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活。”华旻低头:“谢谢乔大人。”乔老先生挥了挥手,又是叹了一口气。
晚上,华旻走上街市,想将这几年自己错过的人间烟火填回自己身体里一些,北境不比京城,过年本就没什么味道,更何况是在军中,只偶有几家送来些风干的腊肉和香肠,就着一锅辣汤,便是一营将士的年夜饭。华旻路过听鹊楼,买了一壶甜酒,几包酥糖,一份酱肉,然后跳到人家屋顶,以月为灯,开始吃喝。
红灯笼下,京城雾蒙蒙的,甚是漂亮。远方一个卖花灯的小贩快活的吆喝着,华旻一时兴起,起身过去。小贩见有人来,热情迎上去:“公子,这花灯是小人媳妇亲手扎的,您看看?”华旻笑了笑,挑了几盏自己喜欢的。小贩给他包好,说了几句热热闹闹的吉祥话。华旻转身要走,却又被喊住:“公子生的英俊,心地又好,这枚平安符是城外寺中求来的,公子带着罢,图个吉利。”
华旻一愣,见小贩笑嘻嘻的望着他,倒是叫自己不好拒绝,想着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便收下了。
大年初二清晨,华旻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