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芜草荒原

2、安臣（2）

　　南夏国破之后，皇宫里大大小小百余座宫殿，付之一炬。随之湮没的还有盛极一时的巫伶一族。
　　传说巫伶一族，声音千变万化，鸟兽鱼虫，风林花草，无一不能模仿。且该族天生嗓音动听，善歌舞，面容姣美，故也不知从何时起，便世代为伶。
　　然而，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巫伶一族，最诡异的地方还不在于此。
　　就像那个男孩情急之下唤出的一声“阿影。”
　　那才是他们保命的根本。

　　将军此刻卸了笨重的盔甲，坐在案几后面，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男孩子。
　　晚风拂过，烛光微微跳动，映在男孩的眼里，衬得眸色黑得更纯净。在侍卫的帮助下，此刻已经洗去了脸上的妆容，露出干净清秀的一张脸来。
　　白白净净的，鼻头稍稍泛红，唇色如雨打初荷。只是一个好看的男孩子罢了。哪里像那些粉妆敷面亡了一国的伶人呢。
　　“名字？”将军问道，眼神却不看他，拿起一枝笔写起来。
　　男孩抖了抖，将目光移向将军，“安 ，安臣。”怯怯地看着低头写字的将军，嗫嚅道，“臣子的臣。”
　　将军冷笑一声，“乱臣贼子的臣吗？”
　　“不，不是”安臣的脸立即红了大片，不知是羞愧还是难堪，“我娘说，是‘世有臣子心，能如木兰节’的臣。”
　　闻言，将军顿笔，眼神锐利地看着安臣，“你娘死了，你恨我吗？”
　　在将军的注视下，安臣摇了摇脑袋，“我不恨你，”眼神一黯，“我娘几年前就死了。”
　　昏暗的烛光下，他轻垂的睫毛上仿佛有光晕流转。轻轻一抖，抖落细碎烛光，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将军，“我很感谢将军，杀尽了那些害死我娘的凶手。”
　　将军神色凝住，手中笔杆瞬间折断，“可是险些害死我的凶手，却还留了你一个。”
　　自将军身上散发出来浓浓恨意，穿过这三两步距离猛地向安臣扑来，夜色收紧，烛火剧烈跳动，黑暗的气息包裹安臣，巨大的杀气闷住他的五息，喉咙发紧，无法呼吸。
　　“阿影不要！”安臣大喊一声，杀意四散。
　　将军的剑离他只一厘。
　　“哐啷”一声，将军扔了剑。不可置信地望着一脸惊恐的安臣。
　　又是那样的声音！！，那个低沉的声音，本不应属于他的声音！
　　安臣见将军扔了剑，吓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惊惧地望着将军。
　　好半晌，将军才冷静下来。
　　“说吧，你们巫伶族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将军俯身，“是窥人心事？还是什么？”
　　安臣静默片刻，“我没有窥探你的心事。”他的眉头皱了皱，仿佛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解，“只是在那一刻，忽然就知道了这个声音对你很重要，用这样的声音叫你，你就不会杀我。”
　　所谓保命的根本，不过是用你最思念的声音唤你 。

　　从南夏到北端，几乎走了整整两个月，而将军本可以带着一些士兵先行回京，却选择留在最后。
　　整整两个月，一到没有人在士兵在旁，安臣就得用那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跟将军说话。
　　在安臣的眼里，将军很奇怪。
　　他会让安臣用那个声音念奏章，念诗词，学习发号施令，甚至还让他念了一些人的名字。
　　距离京城三十里的时候，安臣在半夜醒来。
　　依稀听见将军的声音。
　　“陛下，臣回来了。”
　　“陛下，臣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南夏国已灭。”
　　安臣翻过身看着窗外的月亮。
　　这就是北方的月亮，又大又透亮，朗朗地挂在空中，比南夏国君时常把玩的夜明珠好看多了。
　　将军这样急切想要跟自己的国君汇报，却为何要将回京的时间一拖再拖呢。
　　远处城楼上玉笛声声传来，夜色更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