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芜草荒原

1、安臣（1）

　　皇宫里横尸遍野，触目惊心。
　　“伶人呢？”马背上的将军厉声问道。一身黑漆盔甲挡得严严实实，辨不清面目，盔甲后传来的声音却震得人心底发怵。
　　士兵推搡着一群浓装重抹的人走上前来。议论声渐起。
　　“巫伶一族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这哪个不比过所谓青楼花魁。”
　　“难怪这南夏国君整日放纵于这些伶人之间。”
　　“伶人误国啊。”
　　将军冷酷的视线一一扫过底下站着的伶人，“全都抓齐了？”
　　为首的士兵犹豫一番，“禀将军，半路跑了一个小孩。”
　　“逃往何处？”将军问道。
　　士兵支支吾吾，“往城门口去了。十岁左右，身长大约四尺，一身白衣，”
　　话音刚落，马儿嘶鸣，将军已御马朝城门而去，只留一句“伶人悉数斩杀”在夜色里。

　　“驾——”一路烟尘，将军的马飞快地来到城门口，巡视一番，从那低头来往的人群里，一把揪住身着白衣正努力低头往人群里钻的小孩，脚尖一点，带着男孩往路边小巷里去。
　　月光也因白天激烈的厮杀染上血色，照着男孩脸上厚厚的脂粉，略微滑稽。
　　将军瞥了眼那浓的辨不清原来面目的妆容，眼中杀意更甚，“说吧，你们伶人一族还有哪些跑掉的？”
　　小孩瑟缩着身子，几乎要躲到墙角去，“我，我不知道。我只顾着自己跑了。”无法被妆容遮盖的眼睛里星光点点，像是要立刻掉下眼泪来。
　　将军不耐地一把拧住他的脖子，“说！你们伶人都还有几个没死的？”眼睛渐渐发红，那是即将失去理智的前兆。
　　男孩双手徒劳地掰着将军的手，声音越发艰难“我，只，只有，我……”
　　“啊！”男孩猛然一声惊叫，双手被将军另一只手猛地一折，疼得立即滚下两颗眼泪，手也立即失了力气软绵绵地垂下。
　　“一群祸国乱民的戏子，一群孽障！”将军手中劲加大，男孩的脸色已成青紫。
　　死亡已经在男孩眼里蔓延开来，眼看他就要闭上双眼，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眼睛蓦然睁开。
　　“阿影。”一声低沉的呼唤，不像是男孩的声音，倒像是别人借了男孩这张嘴说出来的话。
　　声音沉静平和，像极了京城里伴着茶香氤氲而来的呼唤。
　　将军的手立即呆住了，当那男孩再唤出一声“阿影”时，将军手一松，男孩跌倒在地，撑着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将军却像受了巨大的打击似的，吃惊地望着男孩半晌都不能言语。
　　月光下男孩的脸白得骇人，那是浓妆的效果，正值夏季，白衣单薄，俯身咳嗽时背后肋骨若隐若现，没有一点，像是这个声音的主人该有的样子。
　　一个十岁的伶人，不应该有那样的声音。
　　将军盯着男孩的一举一动，眼中杀意悄悄褪去。
　　“你们巫伶一族，连没有听过的声音都可以模仿吗？”
　　男孩终于恢复了些，仰着头看着面前一身铁盔甲的人，“只要你想听，我们可以变出任何声音。”
　　大约是害怕极了死亡，于是说得如此诚恳，眼睛里恳切的泪花晃悠悠的。
　　将军不再言语，抓起男孩回到马背上。
　　此时有一士兵慌慌张张跑来，“将军，陛下刚刚来了旨意，要您将伶人们带回京中。”
　　将军眼中一闪而过厌恶，轻轻偏头，看着火光冲天的皇宫，话却是对着身后的男孩说的， “看来你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