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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携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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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即将到站。
杜白羽以为江于流睡着了,正要叫醒她,江于流闭着眼从口袋里摸出盒口香糖,丢一片进嘴里。
杜白羽不确定那是真的口香糖,还是什么兴奋剂之类。
前一晚的行动很顺利。当然,顺利才是抓捕行动的常态。
虽然远远没到庆功的时候,但清点收缴的毒|品和赃款,连轴转了几天的缉毒队都再度鼓足精神。
一整晚杜白羽没有和江于流照面。程峰说她回去诊所挂水了。清早江于流过来安全屋,杜白羽没来得及说什么,江就被程峰叫走。
杜白羽在他们间歇时送茶水进去,老郑,王队,程峰在桌子一边,江于流在另一边,十足三堂会审的架势。房间里烟雾缭绕,就算江于流从她们第一天见就说着戒烟,手里也夹着一支。
杜白羽意识到案子已进入收尾阶段。江于流被暂时放过的一系列问题,她和季风的纠缠不清……终将被一一清查。
他们的谈话从清早六点一直进行到九点多,而后江于流接到电话,教授约她下午见面。
杜白羽设想江于流心情应当很沉重。
他们原本已不抱希望的行动机会确实把江于流从那房间里解救出来。时间紧张,缉毒队的注意力都转向这边,江于流的想法和应对似乎重又摆回优先位置。
这只是暂时的。放下即将面临的危险不提,行动结束,谈话依然不可避免。
但她看来也还好。
江于流慢吞吞地睁开眼,说,有没有发现,动作电影里特别喜欢给角色嚼点什么。恐怕出于对狩猎本能的原始崇拜,咬肌偾张或收缩,就像狮子、猎豹……
“哦,以为我是看你帅吗?我看你病得不轻。”杜白羽瞟一眼坐在对面,江于流打电话骗来的宋飞验货的手下,侧身对江于流耳语。
扮演她情人兼手下的场景似乎不会太多了。
他们和大部队暂时分开,到停车场。杜白羽掏出手机准备联系租车公司送车的工作人员。
铃声大作。却是江于流的手机。
江于流停下来,盯着屏幕。
“留的是我号码呀……”杜白羽嘟哝着。
江于流蹙眉。
铃声锲而不舍,但她甚至忘记了怎么静音。
一辆连车窗贴膜都是全黑的黑色埃尔法厢型车停在他们面前。车门缓缓滑开。
跳下一个高挑的年轻女人,隔着卫衣也看得出结实的肩臂肌肉的那种。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堪称冷酷。眉角开了一道新划痕,像为她带杀气的目光填充效果。不过真正让杜白羽感觉到危险的,是车厢深处那张可谓温柔的天使脸孔。
季风微微耸肩,拇指挪向手机底端,好像把手机递给空气中不存在的人形。
江于流手里的铃音便也在同时收声。
“江流,”阿猫打了个请她上车的手势。
“什么意思?你们怎么在这儿?要去哪里?”
如果这还不够惊悚,惊悚的是,季风说,“上来吧,带你去你要去的地方。”
这是杜白羽第一次见到季风真人。
季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似乎还对她笑了笑?杜白羽不确定。
她确定是江于流的神情,十足一股血冲上大脑,手机都要扔出去的样子。
季风真人确实比照片更美。照片里是比较高冷的气场,真人就不太一样。被她的目光注视着,哪怕只有一瞬,那种感觉仿佛她认识你很久了,你所做过的一切她都知道。而当被注视者是杜白羽时,杜白羽百分百肯定,季风确实知道。知道杜白羽也是卧底警察,知道江于流用怎样的说辞介绍她,让凭空冒出的她能和江于流同进同出。甚至,连杜白羽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情触,还有这情触遭遇的结果……季风把过往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但当杜白羽回看过去,季风整个人好像笼罩在一层光晕之中,什么都看不清。
她耳机里,程峰的声音,“杜白羽,你们搞什么?”
江于流那里大概也是类似的内容。
“没事。”江于流终于解冻,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对她,“你带他去取车吧。抓紧时间。”
病得不轻……
杜白羽想说,江于流如果就这样落跑,程峰一定会发A级通缉。但是没等她组织好可以对季风和警队双重加密的语言,江于流默认她听懂了就会顺利执行,然后转身上了车。
那位很酷的大姐跟在江于流之后钻入保姆车。贴着黑色反光膜的车窗在杜白羽面前缓缓闭合。把她目瞪口呆地留在来往人群中。
车子潇洒地驶出车库。在安全屋开简会的时候他们已经统计过时间。从高铁站到教授约定的地点车程只有十五分钟。
江于流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现场拿到证据我们随时行动。你到底要干什么?!!!”
在她上车时,江于流打手势让季风不要说话。而后似乎是不经意拍去外套上的褶皱。但季风隐约感觉到她运力拽了一下。
即使她不做这些,季风也明白,从她们相识起这场互相隐瞒伪装的危险游戏,直到今天也不曾彻底停止。而今天这一幕可谓现场直播,不知背后有多少警察在窃窃私语地观看。
季风只不过轻轻一瞥屏幕。
昨晚江于流撇下她,把她留在江于流家里,那种错位的,不可挽回的感觉,终于得以渐渐平息。
起码她再见到她了。
江于流里面的衬衣和打底衫都没有换。上了很重的遮瑕膏,下巴的青紫不仔细看不太看得出。也相应盖了腮红和唇膏。这样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很多。
但也许是身上沾了烟味,也许就是纯粹逻辑推理,季风隐约觉得江于流几乎没有休息,在勉强支撑。
江于流又打,“如果今天搞砸。别让我恨你一辈子”。
季风微微皱眉。准备接过手机。
江于流清空了这一行,“这可是冰|毒!你不要命了?!!”
江于流明显抓狂,打字根本赶不上她此刻内心中万马奔腾。她几度张了张口,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呼气声。但是她身上有设备,讲错每个字都可能给季风留下把柄。
季风像哄小动物一样轻轻嘘了一声,拍了拍她肩膀,等她稍微静下来,而后顺了顺她脑后的头发。手感仍然有些扎,不过季风当它是柔软的。季风说,“别想太多,只是会一会他。”
江于流埋脸下去,掌侧狠狠按压在眉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压平她眉心的结。
耳机里程峰的咆哮和她血管里咚咚擂鼓的声响压迫着她的神经。另一边季风的声音则太过轻柔了,轻到更让她无法承受。
江于流一字一字地拼写着,“是教授找的杀手?”
季风眼睫微垂,换行,“没有确证”。
江于流似是要拿回手机,掌心蹭在季风握持的手指。好像留恋季风手指的温度,就那样停了片刻。
于是季风接下去写,“我不能让你因为救我再冒一次险”。
这恐怕是季风此生做的最疯狂的事。甚至于,她试图寻找一件可以相提并论的经历,都感到无法找到。
也许勉强有一件可以相提并论吧。
曾经有那样一个夜晚。哥哥所在的那个城市。她独自驶过犯罪率居高不下的街区,去找当地华人帮派的首领寻求调停。那大概就是她接手这一切的开端。事件本身过于微不足道,装载走私光碟的货船被海关扣押。拜访对象也和季洪成早有交情。那时父亲说电话里失去了联系。如果让哥哥介入,有任何不妥恐怕影响哥哥的律师执照。
如果以季风今日的眼光来看,那一晚她所面临的困难不过彷如在袖珍探险乐园里——俱在掌控中。
但感觉是相似的。对未知局面的担忧。可能失去未来人生的恐惧。还有一点,为所爱之人付出的自我感动的悲伤。
身为养女,她能坐到现在的位子,因为她从小无时无刻不在学习如何接纳人所共有的这些情绪,然后控制它们。在现实利益面前,情绪常常是廉价的,却也可以在被利用的那一方变成高昂的代价。
季风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把握。教授也许忌惮她即将出厂的策划药,也许受冒犯于她借柳一行乐不思蜀散布的假消息。面见一个雇凶杀自己的人,本身就是冒险。更不要说,江于流所做的每一个动作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让她官司缠身。她或许就会置身于几个月前顾雅琪的位置,不同的是,有谁能救她。
但眼前江于流握着她的手。江于流的头微微低垂,不再像平时那样用她清澄的眼眸盯着季风看。
季风明白她此刻的抉择不亚于自己。
她也可以就此放弃,对她来说,那恐怕同样意味着万劫不复。
其实她在这个案子上追了这么久,不过是要看一眼教授本人到底长了几只手几只眼,是何方神圣。
她们可以一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