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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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V像是被注射了一针镇定，这一次安稳地倒回来，停在桥塔旁。
季风和阿猫一起把司机抬到后座。季风明知已经于事无补，还是帮他包扎了一下。卫迪伤势也不轻，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季风让阿猫先去就近的医院。
车子飞快地驶离，季风回头望时，河畔那栋阴森的高楼早已被甩在道路尽头，重重遮蔽之后了。
季风的人赶到时，杜白羽用扎带把杀手手脚分别捆紧。江于流倚靠着墙歪在台阶上。血混着泥拖在地上，只杜白羽稍稍干净，涂了江于流和杀手满身。
那两个人收起手|枪蹲下身，杀手呼吸尚存，只是被杜白羽击晕了。
杜白羽不太情愿把人给季风手下带走。但江于流轻轻嗯了一声。
杜白羽说，人可以带走，狙|击枪归我们。
他们对视了一下，没有多嘴反对。
江于流勉强坐正了一些，仍然在喘。如果他们敢把手电筒的光抬高一点，会看到她帽衫破口中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她惨白的脸和唇缝中都有血迹。
杜白羽替她问，季风呢？
对方说季小姐没事，乘车先离开了。
杜白羽忽然觉得好像被人狠狠地在心口砸了一下。她以为季风无论如何该等江于流一起。
不值得。一点都他妈不值。
对方问，你们呢？走吗？
杜白羽没好气，“你们管你们的走。又不顺路。”
两个大汉有点摸不着头脑，一边一个架起昏迷的杀手。
杜白羽又补充一句，“小心点看住这个人，我们用命换的。”
其中一个才停下脚，回头瞧了瞧，说，“流哥……她没事吧？去医院看一下吧。季小姐一定会问起来。”
江于流没有抬头，没有反应。
杜白羽沉默着。江于流才轻轻说，“嗯，没事。”
杜白羽想背她下楼，被她拒绝了。
江于流眼前一片黑，剧烈地耳鸣。她仍然有种飞旋的感觉，必须尽力克制才能不去呕吐。衣服被雨水打湿了，身体燃放出的微薄热量都被冷气抽走，还有……还有其他的什么在一并流走。沉重的，麻痹的感觉……她恍惚觉得自己要像四周这些碎玻璃废塑料瓶子一样化入尘渣，淹弃于被时间遗忘的黑暗的井底。倘若就此消失……好像也没有太坏。
杜白羽拉住她微肿的手腕。湿凉的皮肤上黏着固结的一层。杜白羽无意识地蹭了蹭。
天似乎亮了些。
江于流终于稍微流露出动一动的意思。
杜白羽把她拽起来。
车子还在。后备箱的冰也还在。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一天才刚刚开始。
一整个上午，李眉帮她把肩膀和后背完全撕碾到惨不忍睹的伤口缝合，输完之前为她留的一袋成分血，然后是胃药，补液，季风打电话来时江于流依然在输液。
但房间里除了她还有程峰。
江于流刚刚在程峰追问下承认，程峰没有给她回复的情况下，她是怎么知道宋飞说了什么：她拷走宋飞信息的时候一并装了窃听工具，可以窃听宋飞的手机；宋飞的手机没拿出过审讯室。她就是把这么堪称绝密的消息透露给了季风。
程峰忍得下不扇她，再要忍住不骂她实在过分困难了。
程峰被憋得满脸通红，走到房间里离江于流最远的角落，来回踱步，差点踩了自己的脚。
然后江于流翻出手机，看到季风的来电，一秒钟没有耽误接了起来。
季风意识到江于流的紧张，连忙说她现在很安全，只是不放心江于流。
江于流瞧着程峰的脸色，说那就好，她现在不太方便通话。
这一场雨，似乎把云都漏光了。于是正午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明晃晃的光，红红的，烫烫的。但从心口泵出的血凉得让她忍不住缩身颤抖。
液滴的滴速已经调得不能再慢，她只能忍住心脏的不适，告诉自己，没有关系。
程峰望见江于流缓缓张握手指。她讲话还算条理，但程峰察觉到她的注意力频繁游离。
李眉说她到诊所后有呕血，轻微休克。输血确实能催她清醒过来。然后呢，没有详尽检查，不确定出血点有没有完全止住，乃至于是否存在更危险的伤处。一袋血也根本不够。江于流所受的一切训练本该帮她更了解自己的极限在哪里。程峰的药却直接让她放弃了控制，把她推过了安全的限度。
程峰再度开口，既然已经把和下游的交易挪到今晚，今晚收工，江于流的任务就算结束，教授这条线不用她跟了。
江于流说，挪到今晚不就是为了防止围捕教授时消息外泄么？再等一等吧，也许明天早晨教授会像之前说定的，打给她。
程峰想，她带着杜白羽闯入那栋废楼时，有想过明天么？那就不会搞成这个样子了吧。
程峰让她有功夫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报告怎么打吧。
见程峰要走，江于流又很别出心裁地问，她下午能不能去……办点私事。
程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的脑子是被撞坏了吗？去见季风，季风给她拍CT吗？程峰说，“你不打算回来做警察了吧？”
江于流沉默了一阵，装傻说，“这次我真的遵守纪律。不然，这不就是请您批准吗？”
“去他妈的纪律！这是纪律的问题吗？”程峰终于走近过来，盯着江于流看了一会儿，又盯着挂在支架上的输液袋。光晃在输液袋上，仿佛存有些温度。程峰说，“你清醒一点吧，觉得自己英雄了得？别人都做不了的事情，只有你能做？为什么？因为你比别人更会忍吗？”
程峰站在她眼皮前，山一样。
江于流笑笑，“我没有。”
程峰并不理她，“昨天的行动怎么回事？你自己身上戴的设备，有视频有录音，全程直播……你想过之后会有多少人经手这份材料吗？这些人就决定你升迁还是停职处分，还可能成为你未来二十年的同事领导……就算这些你都无所谓，彻底不干了，可你这一年半整理的案子，也不在乎吗？要上庭怎么办？你让法院和检察怎么看？”
江于流想要表现得无动于衷，但已经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生理反应。呼吸像被堵塞了，捏紧双拳，于是整条手臂乃至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发颤。
程峰说，“到最后别人都会记得，不是你多英勇——是你多么好用！最好还随用随弃。你看清楚这些人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值得你拼命？”
程峰说完，胸口深深起伏。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自我代入。当警察多少年了，什么烂事他没趟过。各色各样的人，彼此心里都跟明镜一样，表面客气合作。他起码学会了保全自己，不委屈自己。
然而江于流向后倾靠在座椅里，闭上眼睛，迟迟不再有反应。
程峰想，管她去死？
江于流却终于说，“那你呢，你现在怎么看我？也是随用随弃吗？”
输完这一袋。江于流离开诊所，回去出租屋。脱掉血污的一身，小心避开伤口地洗漱。全都清理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她坐在床边，想自己该怎么跟季风打这一通电话。
当然不是因为她“救了”季风。季风手下有的是愿意为她出生入死的人吧，就像程峰说的，她有什么了不起吗？
也不能说……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太多机会了。她只是很想再看看季风。
她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只是稍稍恍神，或者只是累了，不知不觉闭上眼睛躺下去。等到眼前再度清晰，阳光已经在地砖上滑过了几个格子，也黯淡了许多。
江于流忽然很泄气。觉得没有必要。如果只不过想看看她……
她想起原本塞在钱包夹层的照片。她把照片洗得很小，塞在最里面，如果不是费心去取根本不会发现。她自己也很少抽出来看。那种感觉……好像知道有她在那里就好。
江于流有些茫然。
假想自己对于季风来说并无特别，只是过客，这样她至少轻松一点，不必太负疚；却也在季风不让她去烂尾楼，不要冒险营救，那时江于流觉得，无论自己将会是什么结局，她甘心情愿。
手机震起来。屏幕上是季风的名字。
季风问她有去医院吗？
江于流咬着唇，一时想不出怎么说。
“还是在家里？”
江于流刚刚张开口。季风说，她就在小区楼下，江于流是住在这里吧。
季风拍门的时候，江于流感到很恍惚。
她好像已经见过这样的场景无数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切断自己的妄想：季风何至于如此神通到知道她住址？
但现在她彻底混乱了。
季风真的神通。至于头脑昏昏的她自己，嘈嘈切切的过往，全都恍然如梦。
季风从门扉后缓缓现身的时候，江于流连此刻是否真实都无法确认了。她站在那里望着季风，像被定住了。
季风愣了愣，说，“穿这么正式，要去哪里？”
江于流让开门，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穿了件高领的打底衫，外罩了件灯芯绒衬衣。谈不上正式。但她确有认真挑选，为着想去找季风。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