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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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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门口的小弟看到江于流回来,略略欠身,手肘拄着墙面,有节奏地叩击门框。江于流不知道这小弟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这栋楼里宋飞另有安排人手对放走他不算坏事。
江于流把嚼碎的兴奋剂药片吞下去,推开门。
姓赵的老板没有坐到宋飞身边的主位。隔开两个位子的距离。两个手下各站在他一边。离宋飞近的那个提着口皮包。开口朝向宋飞摆在他面前的桌面上。那人表面是翻开来展示给宋飞,但抓着提手也有防备的意思。
赵老板抬起眼角斜乜着江于流。
宋飞正抓出一摞红钞,冲江于流扬了扬,又回头对赵老板,“都是自己人。赵老板。流哥。”
江于流朝赵老板伸出手。赵老板相当倨傲,缓缓抬手同江于流沾了一下。江于流笑笑,就坐在门口下首的位子。居中那小弟向后退了退,动作间隐约看得到胯部鼓起的轮廓。
江于流仍然笑着,手心朝上地转向宋飞,抛了个无奈的眼神给宋飞。
赵老板生性多疑。江于流是生面孔,不知道哪里又让他看不上了。宋飞得卖江于流个面子。那一摞钱抛过来。江于流挑开纸封,弯折钞票,在面前一张张扇过去,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耳机里,程峰语速很急,“杜白羽上船了。等一下验货的时候,你这栋楼断电,杜白羽那里马上收网。我尽量为你争取一分钟时间,但不排除特警判断现场失控提前行动。我们强调了现场有特情,全部换成橡皮弹,我们的人还会保持断电。这是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
江于流以为他说完了,末了又加一句,“我再说一遍,宋飞被捕是可以接受的结局,必须注意分寸,记住你是警察!”
“挺好,”江于流说着把钱递还给宋飞。
宋飞哈哈一笑,钞票丢回皮包,拉上拉链,暂还给赵老板。
江于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环境。窗户离桌子隔着三四米距离,拉着厚重的帘子。断电的时候房间将会几乎全黑。
江于流给宋飞和赵老板散烟,而后自己点着一根。夹在指尖,也不吸。
“开始验货了。”阿成说着,手机贴到宋飞耳边。
赵老板把手机开了公放在桌面上。
那边是成袋的□□抖落在铁皮上的声音。而后有些模糊嘈杂。江于流不知自己究竟是听到还是想象,隐约觉出碾锉的声音,锡纸窝折的声音,火机擦着的声音,甚至火焰抖动的声音……
“没问题。还是老样子。”忽然很近的一声。
江于流指尖微颤,烟灰抖落了半截。
宋飞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赵老板打了个手势,小弟把皮包交给阿成。
就这一瞬,房间陡然落入黑暗。
江于流的眼睛无法适应黑暗。但身旁那人掏出枪隔着桌子指向宋飞,她“看”得一清二楚。
“干嘞!”对面赵老板的手下发出一声怪叫。
“这是什么意思?”
“都别慌!停电了吧。外面的,看看怎么回事?”
赵老板和宋飞几乎是同时发声。
宋飞的手机缓缓离开脸颊,呼叫页面散发出一点光亮,映着宋飞半边脸颊。这就是全部光源。
他显然也意识到这点,摁熄了屏幕。
空中仅剩两点微弱的红诡异地悬着。两只夹着烟的手还在强做镇定。
江于流把烟送到嘴边,深吸一口。
手机公放里忽然响起遥远嘈杂的声音。似乎是说,有船靠近。
没有人敢做出反应。
门把转动。推门的瞬间,进来的小弟还未来得及开口。宛如广播音响略微失真的声音从桌面炸开。
“开船,有警察!”
在这句话钻入众人脑海的瞬间,香烟从江于流手中激射出去,被弹中的位置正在烟头,火星朝着赵老板和他手下溅开。
江于流一跃而起,拍在那人持枪的手腕,另一只手趁他力弱的一瞬已将枪拧入掌心。
阿成亦趁着他们被火光吸引注意,抢过皮包。宋飞猛力掀翻桌面。被夺包的小弟枪口此刻正偏向宋飞,下意识地扣动扳机。这一枪凿入木板,没能阻挠桌板仍向他们下扣的力道。江于流同样感到桌板坠来的压力,几乎在同时拧身将人撞向赵老板,趁着这一推,闪出一步。
门口宋飞的小弟怎么想得到开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如此激烈,下意识把门带上。
江于流挡住闭合的门,反身带了宋飞一把,“快走!”
在江于流冲出门口的一瞬,一颗子弹紧追而来,射入门框。阿成随后跟出。江于流已能模糊看清里面人借着桌板掩护的轮廓。江于流背抵着墙面,向内虚放一枪。伴着枪声,一阵裂帛碎玉的巨响,光从洞开的窗口涌入,一并送进一团团滚入的人影。
索降的特警提前入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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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艇一小时前就备好了。留一个人在崖边车上等着。绳索一端绕过路桩绑定,杜白羽和另外一个挎着包,沿绳索向下降。
海风凶猛。海崖底部有一小片海蚀平台。但汹涌的浪水一次次将泡沫堆没整个平台。
快艇被海浪一次次往平台上冲,又带回海里,好像随时都会倾覆。
海崖不过两三层楼高,很快就降下去,但杜白羽找不到能落脚的地方,有点不知所措。艇上那哥们尽力掌控着快艇的位置。海风,发动机嗡鸣,惊雷一样的浪声,快艇与礁石的碰撞,完全盖过他吼他们快点下来的咆哮。
一脚扎入海水里,被刺骨的冰冷穿透,以及海水抽走时的沉重的拖拽感,让杜白羽打了个哆嗦。杜白羽趟着水,把包甩给艇上那人,攀着船舷翻上小艇。马达嗡鸣,快艇摆了个尾朝海上冲去,只一会儿功夫海崖和崖上的车子就化成一片模糊的青色。
杜白羽还没松完一口气。耳机里程峰说,行动有变。
小艇乘着浪升起,又沉沉地坠落下去。杜白羽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如此一揪一揪的。
海上交易证据太容易被淹没。即使战术安排已经核对过几遍,没人敢保证万无一失。杜白羽作为船上唯一的卧底,一旦行动有任何偏离,她责无旁贷优先阻止对方销毁证据,那几乎就等同于暴露身份。而那个时刻,江于流很可能正与宋飞冲出警方的控制圈,倘若宋飞忽然返过身对她下手,她恐怕毫无抵御能力。
杜白羽沉思着……或者与其说沉思,不如说祈祷诸事顺利。身边人猿泰山一样的长发汉子忽然一手拉着阳棚架,半个身子探在外面放声呼号。杜白羽也探出身望。太快了。渔船已在眼前了。
小艇关了马达偏身停近去。锚绳抛到渔船上。杜白羽和泰山一人挎着一包,攀着船舷上的旧轮胎,被买家的人拉上渔船。留下驾驶那个在艇上照应。
这是一艘货真价实的拖网渔船。船身锈迹斑斑,前后都支着钢架,甲板上叠放着空桶,还有堆成一团的挂网。柴油味都盖不住船上的腥味。
拉杜白羽上来的那个咕哝着,“哟,新来的?还是个女的。”接过帆布袋丢给一旁的小弟,转身拍了拍泰山后背,“兄弟,辛苦啦。”
杜白羽整条裤子都湿透了,经海风一吹,已经冻得快麻木。泰山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被让进舱内。
船舱低矮。正对着是上下两层半开挡板的铺位,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家伙就在上铺那开口处歪坐着,看上去要不是有点嗨就是从来没清醒过。
杜白羽尽量保持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移动角度,让摄像头另一端看到她看到的一切。
“船左翼快艇上一人,甲板一人,船长室一人,船舱内除你还有五人……”程峰说。
杜白羽手臂抱胸,指尖敲了敲麦克风表示确认。
双方各自给自家老板打电话。
打火机烫着锡纸时,整个船舱内都安静下来。
对方头目一直挂着耳机,兜里还揣着个对讲机。杜白羽只能在晦暗的灯光中时刻警惕着他的表情。
“蛙人到位!”耳机中忽然响起。是程峰的转述。杜白羽克制住自己被惊到的反应。也几乎在同时,验货的家伙蹭着鼻子甩了甩头,比出一个大拇指。
泰山满脸得意。对方也露出笑意,“没问题。还是老样子。”
他们把货包好。其中一个推开验货那家伙的脚,蹲着身钻到下铺挡板后鼓弄了一番,把货一包包接了过去。杜白羽的位置虽然看不到,但听声音料想里面藏着个夹层。他们再要把货取出来,很难不引人注目。杜白羽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先前被她暂且忽略的问题便冒了起来。即使身份不暴露,稍后海警控制住局面,她随身边这些马仔一起被捕。然后呢?
这半个月江于流事事都带着她这个生面孔,已经相当引人注意。如果她走了,江于流没有足够信任的手下可以发展成特情,警方也没时间再安排新人到她身边。
杜白羽这样想着,脚步开始向船舱外挪动。
船尾有挂网,船舷有防撞轮胎,都足以让蛙人攀上来。
杜白羽向船头方向去。
身后泰山和对方头目也跟出来。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右边有快艇过来。”
他们绕过船舱向右侧张望去。原本还只是模糊的小点,但靠近地那样快,是奔着渔船笔直地射过来。猎猎海风声中,他们隐约能听到隆隆的声响。但这声音不似发于海面,倒好像来自高空。
“开船,有警察!”
小头目冲对讲机吼着。
对讲机里却无反应。
他回身踮着脚向上层船长室张望,隔过狭小脏污的玻璃,人影模糊。
马达终于笃笃地重新发动起来。却好像船身太过沉重,提不起速度。
快艇已然逼近,一束光陡然投上甲板,将他们的面孔照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隆隆声也明显压到头顶。已经听得清,是螺旋桨的拍打声。螺旋桨下旋起狂烈的风。
整片海洋变成动人心魄的剧场,渔船是剧场中唯一焦点——另一束更强烈的光从天而降。
杜白羽早有准备,直升机和巡逻的快艇只不过从旁协助,扰乱注意。而真正的主力,蛙人早已登上甲板,先行抢占了船长室。
远远站在船头,杜白羽趁着一片混乱,稍稍低头向麦克风,“程队,我不能被捕。我得上快艇走。”
“杜白羽!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留在原地!”程峰的话音未落,船舱口已有人被扑倒,忽然爆出一声枪响。
没功夫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