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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傀儡 ...

  •   可以完全塞入耳道的隐形耳机,伪装成纽扣的摄像机,比回形针大不了多少的微型麦克风,方便黏贴的GPS定位器。相当难得配齐整套装备。
      “这玩意防水么?”杜白羽凑近镜子左右瞧了瞧,满意地拍平衣襟。要说冬天就这点方便,衣服一层套一层,藏多少线都不用怕。
      “数据是实时传输。只不过,机器挺贵的,报告难打。”
      江于流边说边试着耳机里回的音量,语气是一本正经,可杜白羽怎么都觉得她在吓唬自己。
      H市四季并不很分明。即便如此,冬天的深夜里,低温,风浪,加上沉重的衣装,落入海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程峰原本静默地看着她俩调试装备,忍不住出声提醒,“不要大意。最重要保全自己、固定证据,别逞强。”
      “没问题。我们相信领导和组织的。”杜白羽挤了下眼睛。
      程峰严肃的表情稍稍卸去,目光越过杜白羽,“你家里人的联系方式,还能用么?”
      杜白羽顺着程峰的目光望去。江于流仍然低着头在整理衣服。
      沉默的十秒钟太过诡异。
      通常情况,大型行动之前会留遗书。不管你愿不愿意考虑这种可能,对家人得有个交代。杜白羽从鬼门关走过一回,自我感觉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知道江于流算哪种情况。
      “江……小江。”程峰有点尴尬。档案里,江于流父母尚在。他们也算共事一年多,以她的身份,不方便联系家人,也从没报告过这个需要。程峰直到杜白羽加入后,才发现还有这么件事。但每次见江于流都有乱七八糟的状况,想不起问。
      江于流终于停下动作。“嗯……”
      隔了一会儿又说,“应该是吧。”
      这回答让程峰更尴尬。
      江于流转过身,迎上杜白羽探究的目光,一只手搭上她肩膀,“我们肯定会回来的。您还是好好想想抓了人怎么审,尽快把柳一行的逮捕令批下来。”
      程峰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土,“得。当我白问。最后一次行动了,对你就一个要求,千万别整幺蛾子。”
      江于流笑笑,“安心吧。长官。”

      江于流真没觉得今晚的行动会有什么危险。要说危险,也轮不到她。杜白羽和宋飞的两个小弟负责最后一程的车和快艇。海上抓捕难度不小。照计划,行动要卡杜白羽的时间,等他们把货拉到对方渔船上,最多拖一个在渔船上验货的时间。至于江于流,和宋飞汇合后去找赵老板拿钱,过程多半是吃吃喝喝,等待特警从天而降。轻松愉快,欢庆她卧底生涯的结束。
      果然,十一点多,宋飞派人接了他到倪家一处饭店。
      这一带楼很密,大都是商住两用。白天人流密集,会给行动制造巨大的难度,不过到了这个点钟,已经不成问题。
      宋飞带了个精干的小弟,叫阿成。阿成敞着件短羽绒服,里面黑T恤,大金链子。标准唬人的打扮。对江于流很客气,一口一个流哥,端茶倒水的姿势都是半弯着腰。
      江于流想,这种当哥的待遇,估计也就是最后一次了。抓紧享受。往后回去警队,她可就又是正正经经人民公仆了。
      宋飞也回光返照一样轻松下来,前一晚犹豫不定的样子都留给了前一晚。他打听过了,那一带走私的,不太会失手。至于巡逻海警,大冬天的,冷风刺骨,海警巡视不了几次,都有规律可循。

      饭店老板来敬酒都敬了两回,买家不见人影。
      江于流早听到耳机里,程峰转述,杜白羽那边已经装车了。假意拿起手机打给杜白羽,让她小心找个地方趴一会儿。
      宋飞安慰江于流,这个赵老板,贵人事忙,一向不太准时。
      “后面还有安排?”宋飞问。
      “那没有。”
      “几天不见你来啊,不是有新项目了吧?”
      “哈。两个月没开张,净输钱了。搁谁受得了。”
      宋飞笑笑,“马上就开张了。怎么样,今晚一起来啊?”
      江于流揣摩着宋飞的意思。
      宋飞挑了挑眉,“柳一行也在。”
      “什么?他不是回去了么?”
      江于流多少有点吃惊。缉毒队人手不足,最近都在跟宋飞和宋飞的手下,放弃了柳一行那边。
      “这边多舒服啊。S省哪有这种规格。”宋飞别有深意,“柳一行那个玩法,他们那儿的,全被他糟蹋遍了。过来这边,遍地是雏儿往他怀里送。”
      江于流敷衍地笑了笑。
      宋飞说,“其实这个人并不复杂。我看你绕半天远路,千难万险的,何苦?”
      江于流扫了一眼宋飞的小弟,想想反正最后一天了,索性直说,“他的要求在我这儿,真做不到。讲实话,谈生意是有来有往,未必我欠他。我就是单纯想不通,教授的名号这么响,结果见到真人……不敢恭维!”
      宋飞并不意外,只是一笑,抽出根烟。江于流随手抄起打火机替他点火。
      宋飞忽然倾身过来。江于流稍有些紧张,耳机虽然完全塞入耳道,凑近还是看得出。
      然而宋飞并没有盯着她看,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可说对了。因为柳一行不是教授。”
      江于流瞳孔骤然一缩。
      “柳一行充其量就是个门面。”宋飞说完,靠回椅背,懒洋洋地吞云吐雾,“老话说,阎王易躲,小鬼难缠。”

      江于流想,操,真是太蠢了。难怪队里跟了柳一行那么多天毫无所获,甚至都查不到这个人的化学背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
      借口去洗手间。
      男女混用那种带洗手池的小间。
      龙头开到最大,抽出话筒贴在嘴边,压低嗓音,急急呼叫程峰,“有听到么?教授另有其人。”
      一条街外停着辆厢型车,外表平平无奇,却是改装过的指挥车。
      程峰叩窗,叫王队下车,“我就在王队身边。你要说什么?”
      “王队,我们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如果抓了宋飞,教授这条线就断在柳一行这儿了。”
      王队眉头紧皱,望着夜幕下密集的楼宇,仿佛那些空洞的窗口能给他个什么答案。“今晚联合特警、海警共同行动。各部门都已经到位了,行动不可能取消。”
      更别说行动部署昨晚才临时变更过,扩大到需要海警支援。从凌晨到现在王队和其他部门协调,没有一刻闲下来。
      程峰说,“还是稳一点,先抓到宋飞和柳一行,再讲下一步……”
      “柳一行只是个傀儡。设置这么个傀儡,肯定一早做好他被捕的准备,还谈什么下一步?这边是倪家的地盘,行动要一点风声都不漏,我服你们是天兵仙将。何况宋飞和柳一行约好了赌局见面。宋飞爽约,柳一行能不怀疑吗?宋飞虽然知道柳一行不是教授,未必他就知道教授本人到底是谁。这样的结果你们觉得能接受吗?”
      程峰,“你冷静点。”
      江于流想,我冷静,我为什么不冷静。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行动,劳师动众最后只抓到个小虾米,对我有什么坏处吗?这卧底的滋味我还没尝够吗?
      江于流往脸上掼了把凉水,说,“还有个选择,一切照计划来,但是,我们放了宋飞。”
      “太冒险了!”程峰已经尽量压低嗓音,但声音发出来比他自己预想更气急。
      江于流沉默了一瞬,申辩道,“只要证据扎实,宋飞什么时候都可以抓。我保证不会跟丢他……”
      王队,“现在周围这几栋楼天台上特警都已经布好点了,直接索降下去。我们的人在楼下、外围,很难给你开口子。”
      “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不用刻意放水,只要想办法帮我制造点混乱。出不去的话,我起码尽力了。我们总得试一试。没有损失。”
      程峰,“就算你有本事做成了,只你和宋飞脱身,你们一样被怀疑。年底是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今晚再不成功,没人能保证下礼拜这个行动还存不存在。没有时间给你试。”
      没有时间……江于流深深吸了口气。缉毒队和老郑亟需一场漂亮的胜仗。越来越多人被卷进来。而她自己,她完全感觉得到,每一天都消耗得彻底,如果不是抱着最终倒计时的想法,她恐怕根本坚持不到现在。再一次顶着不可能的时限,在不断崩塌的局势里尝试挖出一条缝隙,她也没法保证自己不会垮掉。
      江于流说,“现在季风还在和教授谈合作,一旦他们联手,我觉得我们不会再有机会了。我们付出这么多,缉毒队这几年拆散、重组,牺牲的警察、特情,被腐蚀的同僚,我们活该吗?”
      这一只耳机里江于流的呼吸在哗哗流水声中起伏;另一只,对讲机里一刻不停切换着各方人声。王队搓了搓胡茬,说,“我得请示老郑。”
      “来不及了,买家已经到了,杜白羽那边也要上快艇了。”程峰切视窗到江于流留在包间内的摄像头。
      江于流撑着洗手台,手臂止不住地颤动。
      王队的指尖也在颤。划开通讯录,将要拨出。一条消息弹在手机屏上。
      王队停了停,回头看程峰。
      程峰的手机也震了,程峰点开信息,江于流意气用事的字句仿佛直到此刻才迟缓地钻入他耳蜗,和短信里的用词渐渐重合:市刑事组缉毒队警察范宁,执行公务期间遇袭重伤,伤情反复,于十二月二十三日晚十一时许市中心医院,抢救无效,因公殉职。终年三十四岁。
      王队的喉头滚了滚,嗓音低沉,“就照你说的做吧。你自己多加小心,哪怕宋飞跟丢了,量力而行。责任我来担。”
      “确定?!”江于流似乎难以相信,但立刻切回状态,利落道,“还有杜白羽那边不能暴露身份。我现在回去包间,给我信号。”
      王队和程峰抬头望了望。楼宇紧紧挨着,密集的窗格绵延下去,灯火煌煌。

      季风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离开鼠标,沿着桌面向旁边探去。
      冰凉的玻璃杯。杯壁挂着的水珠由她一触,缓缓地坠落下去。
      卫迪的手机忽然震起来。饶是震动,季风没来由地心口一颤,缩了手。
      倒不是江于流本人的消息。但也非常相关。
      季风试图把目光定回眼前的报表。光标、高亮、密密麻麻的数字,浅灰色的格子在眼前渐渐发散,模糊重影。
      江于流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一次次回避话题……就算从没有见心理医生确诊,仅凭常识,季风很清楚她就是PTSD。而那时老范尚在住院,并没有摧毁她最后希望。

      季风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电脑自动黑屏。
      卫迪说还有几份材料没有送到,很晚了,季风是不是先回去休息?
      她转动座椅,背过身去。落地窗反光映她的脸在煌煌灯火中。
      冰都被捂成了水,她才恍然意识到。稀释的苦仍然作苦,让人讨厌的味道。
      拨出号码给江于流。也许也是无意识的。这多多少少违背季风的信条,污蔑江于流是操纵人心的高手,而自己无辜地受到蛊惑,不由自己。
      就算这样也没用。并不是预想的呼吸声。
      已关机。
      江于流就是有本事让她每次找她都找不到。

      季风只能留下短信。
      她如何知晓,一直等过今晚,江于流没有机会看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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