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麻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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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呼吸着，止痛片的药效早已褪去，刚刚咽下的又尚未作用。
沉闷的疼痛无处不在，像棉布被水浸透，拖着她向下坠，意识却轻飘。江于流此时才发现，原来她是如此全情投入，一度忽略了不适。
出租屋的遮光帘宽度不足，留着道缝隙。光像一把刀划过天花板。
一线的光亮里，扑克卡片和筹码雪花一般坠落。
牌张掀开的一刻，他们虚伪的笑，无营养对话里闪现的机锋……
柳一行说，你的运气就这样么？
还有今早从虫洞一样漫长的走廊穿过，破旧的电梯门咣当作响地闭合。手机刚刚开机，还在搜索信号。忽然一只手拦住电梯门。
宋飞眼睛里也带着几分高度疲倦的亢奋。
这一夜宋飞递出好意，和江于流互相试探了几个回合，终于入港，才不至于被蝎子他们痛宰。
听到江于流坦陈昨晚戛然而止的饭局，还有警察跟梢，恐怕柳一行第一印象不好。宋飞的笑容意味难明。
刻意低哑的嗓音。宋飞说，没人告诉你吗？柳一行，好赌还是其次，关键好色。口味还特别刁钻，没有女人跟得住他。所以他一换地方就急着找妞儿……你的前期工作做得太差了。
烟酒酸苦的味道仿佛发酵在小小的电梯厢里。
冰块投落。
一双手排开筹码，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推过绒布桌面。
那是上一把么？架势十足地比牌，最后不过是三张散盘。
他还是不看牌么？注码又翻了一倍，跟么？不跟么？
梅花，梅花，梅花。三张一模一样的梅花K。国王手中的利剑在眼前晃动，长袍红一片黄一片，繁饰的碎片卷成旋涡。
……
眩晕，恶心。
也许是熬夜后胃酸过多。也许止痛片的副作用。也许……没什么也许。
江于流吐得很厉害，酒精应当早已完全分解，却比前一晚在饭店里抠吐更严重。吐到就算抬头都会感到眼前发黑。
眼前仍然持续着赌局的片段。扑克卡片边沿切过指腹，双手握合、微微交错，狭窄的一条缓缓展露出数字和花色。
直到铃声大作。
她微微蜷起身体，再抬起手臂去摸。
程峰说要当面确认一下昨晚赌局在场人员的信息。
江于流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那些明显不成逻辑的幻象，或许也是梦境。
相比较被敲了一闷棍的宿醉的感觉，江于流更感觉仿佛大脑被掏空，被抹除，所有感官都好像来自久远的回忆或者梦，或许真的发生了，却只需一瞬间就风干成残缺不全的痕迹。
江于流知道自己的回答只不过勉强让程峰满意，甚至也许是先下手为强地抱怨便衣行动不小心，降低了程峰的验收标准。程峰只交代江于流认真点打报告，在巷子口停了车。
敷料缓慢揭开引起一种黏腻的感触。创口处火辣的痛觉在拉扯中苏醒了一刻。
江于流趴伏着，模糊感觉到李眉在身后麻利的操作。但很快，思绪又渐渐粘稠，再度回到那种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梦游的状态。
一阵冰凉滴在皮肤上。而后终于落上创口，浸湿的棉球滚动着，来回擦拭。
江于流哼了一声。
李眉问，“疼的话我给你抹点麻药？”
江于流稍微调整姿势。此刻宽大的衬衣被她反穿在身前，保存一点温度。她把侧脸埋在臂窝的衣褶里。没再吭声。
李眉转身去处理使用后的器具。在哗哗的水声中，江于流背转身把衣服重新理好。
伤口又有红肿感染的迹象，但暂时没再拆线。李眉今晚当班，叮嘱她如果夜里又高烧，马上打给她。
江于流租住的地方，离诊所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就是李眉上班路上看到屋主张贴的广告，帮她联系的。
她回头看着江于流，后者才点了点头。
江于流的声音沙哑，“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做医生本来就是这样。”李眉脸上笑了一下，却没有半点笑意。忽然说，“你等一下。”
擦干手，撩开白袍，从里面便服的口袋里取出手机。
江于流的手机连震了几下。不明所以地点开弹出的信息。
是几张照片。
苍白的皮肤上一道贯穿的伤口。缝线紧绷，把两侧的肌肤牢牢扎紧。创口边缘有残余的黄褐色的液体痕迹。揭开一半的敷料吊在皮肤上，被血污和渗液深深浸入。
而后的照片画面干净一点，但仍然令人不适：胶膜裹覆的引流管，被冲洗，几天后再度缝合。
这是她自己么？大概吧。江于流一点都不记得曾经被拍下。
长按照片，逐个勾选，删除。
李眉说，“你之前手术的切口都愈合得还可以。这一次只是外伤，伤口整齐，本来十天八天就应该可以拆线了。这么反反复复的。就算打了麻药不知道疼，也想想之后怎么恢复吧。”
江于流心说，难道我不想好么？也许她是最差劲的病人，不遵从医嘱。不过每个人原本就各自有各自的状况吧？
但只是垂下目光，说，“对不起。”
李眉忽然觉得非常难受，“你以为自己想治好，在我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在我看，你大概是把这里当做修车店吧，打不着火了就过来修修补补一下。但是人不是机器，机器实在不行就换零件，保险杠、车架、发动机……都能换。人可以吗？还有你自己的情绪问题，长期失眠，你觉得吃吃药吊吊水能解决得了吗？你没有对不起谁，对不起你自己。”
江于流沉默了片刻。脑海里忽然翻出她刻意忽略的那一段。
等宋飞离开视线后，她滑开短信。一连几条来电提醒。
季风的号码。
江于流没有回拨，点开微信。一条接着一条，满屏信息，全是季风焦急的语气，叫她回电话。
但那都是半个多月前的信息了。是季风问她伤得严重么。而那个时候她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犹豫着，拖延着，索性没有回一个字。
这次不一样。
电梯里宋飞的反问，“没人告诉你么？”
别人应该告诉她么？做掮客的阿华，顾雅琪，他们全知道么？顾雅琪真把她看做一个急于上位不择手段的婊子么？
那季风呢……她也知道么？
江于流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微微发颤。
“昨晚”……指尖下迅速跳出两个字。而后再次顿住。
昨晚没有事。
是的，虽然柳一行强搂住她。虽然赌局上像那些男人一样应酬小姐，还扮了一出仿佛有什么的戏。她似乎仍可以这么说。毕竟，什么都没有真的发生。
然而今晚呢？明晚呢，以后呢？
她或有把握，没人能逼她做她坚决不愿意做的事情。大不了就是厚着脸皮一次次拖住柳一行。
但这样对季风公平吗？
亦或是，她还想要季风怎么样呢？再一次站在电梯厅里看着她离开。打给她，但她不是听不到，就是不会听。
她把这两个字删除了，再打出来，再删除。最后说，对不起。
而后微信立马弹出一条。提醒她，“你还不是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
李眉看到她眼睛里一瞬的失措最终完全冰凉。
江于流嘴角又勾出个显示漫不经心的弧度，“原来只当是全科医生，没成想还兼看心理。您费心了。”
江于流收到宋飞消息。赌局还设在同一地点，只房间号有变化。
江于流到的时候，柳一行通常还在，有时外衣留着，人就不知所踪。
柳一行的态度比起第一次见面随和了一些。但给不给货，没有准话。
那晚没有赢到八十万还给他，就把江于流否决了？
确实捞偏门的人各有各的讲究，但真把赌运当成神谕的，江于流一个都没见过。说到底不过是为难她，看看她诚意罢了。
没有了操蛋根本不可能达成的约定，江于流兹当是坐班混脸熟。下注沉稳了许多。无论输赢，十万封顶，不再恋战。偶尔坐在宋飞身边看看，或者干脆下桌。
程峰说这一层被高杰的手下看得很牢，混不进人来。这里作为消息交换的场所，显然比抓赌更重要。请示了上级暂时不采取行动。
即使天天来，进门时接受仪器检查，被收掉手机，天天如此。
柳一行有没有被打动一点，江于流不太看得出。但没有更好的办法。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麻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