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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情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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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叫做Muse的夜店是季风和顾雅琪共同朋友的游戏之作。位置上佳,在城市核心。
空间不算大。门厅侧边是存衣箱,正对着前台,前台背面有一个小幅的U形吧台。绕过玄关一样的前台,迎面剧场一般的DJ台和舞池。两层楼打通,整面墙为巨幅屏幕。从侧边楼梯上去,三面稀疏地摆着小圆桌,像剧场的露台位。
格挡后,一楼门厅正上方,是一个四十平米的空间。包|皮的大门正对这个房间单独的小吧台。两侧是两组沙发座,有时也会并在一起。
江于流夹着烟在舞池边缘徘徊,可以望到两边楼梯的位置。这一天是周中,刚过九点,人气还不算旺。舞池中却已经站满了年轻男女,受DJ音乐的挑动跃跃起舞。
同顾雅琪频繁光顾夜店,江于流也终于领悟难得顾雅琪这位朋友品位不凡,不必提节假日重金邀请当红DJ。即使是周中人气淡薄的时候,有别于普通卖酒的夜店DJ假模假样地使用套曲,驻场DJ仍然卖力做自己的音乐。一晚和一晚气氛都稍有不同,而音乐也随气氛变化,逐渐炒热现场。
老板为了营造氛围,整个一层没有一个座位,即使吧台周围也只能站立领酒。作为补足的,是地下一层的美式酒吧,散放着座椅供人跳累了交谈。
此时楼上包间大门紧闭,显然季风还没有到。至于她们今晚什么时候会到,江于流一无所知。露台圆桌的最低消费过分昂贵,贵到江于流没有动力开一桌坐下来等。
因为老板的追求,这家不为赚钱的店经人口口相传,也日趋火热起来。门口停车场一排豪车。江于流今夜来,开着从物流公司里挑出最崭新一辆,超大空间、手动档驾驶感一流的载货金杯。她胆识再壮,终究没把金杯停到一排豪车之间,遥遥隔了一个路口。
江于流抽着烟,一个头发染成全白的短发女孩靠近过来,手臂搭在江于流肩上。女孩拥有混血的面庞,五官像模特一样深邃。这个音乐学院的学生是Muse的常客,自称乔安。江于流在楼下酒吧躲清静时被她搭讪过。
“流川今天打扮好酷。”乔安抽出一支烟,凑头到江于流手里的打火机。
流川这个称谓本来是物流公司几个小司机的游戏之言,被顾雅琪听到了,不用真名的场合就这样调侃地唤她。江于流索性把头发剪到刚进警队时的长度,算是回应这个称号。
江于流自觉平时冷是冷了点,但距离酷还比较远。
知道乔安处于入场热身的阶段。到吧台边给乔安叫了杯酒。两个人背靠在舞池边,有一搭无一搭侃了两句。
乔安抽烟的时候无名指稍稍曲起,手腕微压,使得整个造型像电影里拍出来,有种特别(装逼)的调调。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一些打探的目光追过来。她早习以为常。
一杯很快喝完。江于流接过空杯。乔安在江于流手上拍了拍以示感谢,便向DJ台前钻去。江于流看她扎起宽大T恤的下摆,腰肢摆动,甩动的短发被光打成彩色,想同样二十出头的时候,她在警校里过着封闭的生活,对跳舞一窍不通。那时候根本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夜店常客。
季风就在这个时候同朋友一起拐进来。江于流端着两个杯子,不时关注着门口,但出乎她意料,看到季风的一刻,季风的视线隔过许多人,也朝着她看过来。季风稍稍站定,江于流也不由回过身对着季风,但季风没有半点表示,随着朋友转上楼梯。
江于流没有立刻跟上去。
莫名其妙的,整个舞厅好像静音了。沉寂的雨林一样笼压着热汽。无论繁茂的草木如何摇动,楼梯前的那一小片,就那么带着点寒意空下来。
徐徐下咽,辣的火苗沿着食管窜下去,江于流才想起来手里的不是清水。
侍者帮江于流拉开看来十分沉重的大门。季风和朋友们圈坐在左边的U形摆放的几组沙发上,只留下一个入口供侍者倒酒。季风坐在一张单独的沙发椅里。握着钻石纹古典杯的手搭放在弧形扶手上。微微偏头听人聊天。江于流走近过来,季风抬头看一眼她,彷如没有看到。
其他人三三两两地靠坐着。若在平时,这些人会礼貌引导迟到者加入。但今晚,似乎都听到了顾雅琪的传闻。季风不表态,他们竟都默契地无视江于流。
江于流若无其事地点了顾雅琪常喝的龙舌兰,走近过去,站在侧手两台沙发之间。
在聊的是无关紧要的明星八卦。这一圈朋友做的事情太杂,通用话题大多不出食色性也。说到该明星的金主新换了跑车。话题转到车上,江于流趁机插入几句,旁边的人才仿佛发觉她的存在,叫侍者去搬个椅子给她。
季风饮尽杯中酒,把空杯推到中间方几上。江于流自然地迎上去,给季风加酒加冰,双手递上。季风没有接。江于流就放回原位。
“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北山飙车吧?”季风忽然说,“昨晚上带着我的人故地重游。技术不错。”
季风语气很淡。靠坐在沙发上,舒展双臂。一身枪灰色西装西裤,西装稍稍敞开,露出同样灰色的西装马甲。如此层叠,曲线被挺括的衣料遮掩。长发从肩膀滑到背后,也是干练多于魅惑。
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度。
江于流顶着季风强加的压力,良久才说,“北山雾大,怪我没认出来风姐。”
季风忽地一笑,目光更冷,“怪你干什么?难怪雅琪宠你。真是乖觉。她就算玩火,也多亏有你在旁边添柴。”
语气再轻,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都静了。
江于流只是皱眉。如此孤立地站在一圈沙发中央。四围光线暧昧。自在靠坐的男女都藏在琥珀色的暗影里,赏评她石雕一样的不动声色。
“椅子来了,去坐吧。”季风松口。
侍者搬来沙发椅,坐在边上的便起身,稍稍挪动沙发使走道不必太窄。
江于流忽然上前一步,直挺挺跪在季风腿边。“风姐,昨天都是我的错。”
季风微微挑眉。靠在沙发上的坐姿都没有改变,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点。
无数目光对着江于流指指点点。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异、怜悯、或者蔑视。江于流却全不在意。
“琪姐一直最信服您,是她让我来找你。眼下只有你能帮得到她。”
季风缓缓道,“你不用这样。她自己找的人亲口指证,就是神仙都没有办法。”
江于流坚持说,“经过这次,琪姐一定知道厉害了。你对她一向包容,给她个回头的机会,好不好?”
江于流穿一件黑色飞行夹克,隐约露出纯白T恤。脸上画着很重的银灰色烟熏妆。脸孔清秀,妆容颓废,季风脑海里闪过很俗的形容,像堕入地狱的天使。浓重的眼影里,江于流瞳孔里流水一般清澈的光似将湮灭,脸颊上没有抹一点胭脂,玫红的唇色却像含血。
她无论自认是公主身边的骑士,或者女王床上受宠的面首,平时聚会都颇有自知地呆在顾雅琪附近,对顾雅琪以外的人维持一种表面温和的社交状态。季风不觉得她做得到卑躬屈膝。但她做了,语气倒有几分循循善诱,仿佛半年期满,将顾雅琪送还。
发丝垂落在江于流眼睫上。她的姿态、言语,都不肯露出丝毫破绽。却好像在这轻飘的阴翳里把一抹纤弱无助的情绪投在季风心里。
尴尬的气氛僵持着,旁边一个也与顾雅琪相熟,插口道,“大家都是朋友,能帮一把当然会帮。但这件事实在是……”
“风姐!求您借一步,哪怕就指点我一下。”江于流几乎是固执了。
季风只说,“你先坐下。愿意的话就在这里跟我们喝完。不愿意,我也不强留你。”
江于流垂下头,胸口微微起伏,僵了一刻,“是。……对不起,我太急了。”
季风看她缓缓站直,冷汗从额角滑落。仿佛她直到这一刻才感觉到下跪的沉重分量。
方几上一排四支龙舌兰,只喝掉了一支。
江于流拿起吞杯,略示歉意,一口咽下。又捏起一杯,退到沙发椅里。
侍者凑近过来,添酒的添酒,气氛稍稍恢复一些。
季风端起江于流倒好的酒,杯壁凝出细小的水滴。冷冽辛辣的琥珀,也许诱人就在它难以下咽。
酒液灌下去,江于流早已感到不适。下午睡了一阵,腹痛本已经缓下去,这时不知随着楼下乐声的鼓点节奏还是心率,胃又抽动起来。
季风虽然不再说话,但频频点头微笑示意在听。又谈回不相干的话题,宛如刚才的闹剧并未发生。
江于流瞄一眼手表,已近午夜。有几位舞池都去过一波。便喝干手里的酒。
季风漫不经心地听着谈话,江于流就坐在正对面。视线无论朝向哪里,江于流扎在那里,无法回避。季风并无意让江于流下跪,或者当众羞辱。不说这方式太江湖气,江于流根本不够格。但顾雅琪和江于流双双被带入警局,从警局门口把江于流叫来夜店,她心里多少有点阴暗。
江于流站起来时,几乎晃了一晃。走到方几前,拿起最后一支酒。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江于流的目光在季风脸上稍稍停留,便垂下视线。
季风记起前一晚顾雅琪似乎按下江于流杯子,她坐得远,听不到江于流俯身在顾雅琪耳畔说了什么,只是顾雅琪脸上浮现的笑容,格外扎眼。印象里江于流似有胃病,调养也不见起色。
不舒服就不要喝了--
这句话并没有出口。因为眼见江于流一仰脖已经整杯吞下去。酒液未免太烈,江于流眼底布满血丝。
季风陡然站起。
“风姐。”江于流看着她,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季风面无表情地呆了一阵。江于流见她并无话说,便微微欠身,转身要走。
季风恍然发现自己竟然站了起来,其他人也扭过头来,才说,“我跟你一起下去。”
江于流此时从食管到胃里撕裂一样痛,但季风终于肯给她个私下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