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治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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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神者并没有着急开始。
她轻敛衣袖，俯身靠近尚未被浊化的半边身体。
灵气在上挑的眼前结了一层膜，像是一片镜片。于是右眼映的是夜色深沉、□□躯壳，左眼洞悉表象，灵路经脉展露无遗。
过于冲击诡异的视角并未给女子造成多大障碍。毕竟太过习惯了。
视线从头顶一分一寸的扫到脚跟，审神者暗地啧了一声。
果然。
虽然从灵力稀少到五虎退的‘引’都没办法发动就已经料到了，但真的证实之后还是让人不痛快。
——“药研”的灵脉已经尽数断裂。
灵脉里的灵力就像身体里的水，看似在循环，但是真正运用的部分并不多。‘引’就是能让灵力百分百运用的技术，夸张点说，只要有一滴，断指都能给你连上。
但经脉尽毁，灵力外泄——你一滴都不给我，我还治个毛线？
不是少，是真的没有。灵气根本就没能在身体里停留。
所以五虎退也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灵视之下，“药研”的灵脉就像一根根短促分散的线条，甚至是点，就像把剪下来的一撮头发洒落在桌面上，无序错杂。再把它想成是血管，大概就能明白他的痛苦了。
审神者当机立断，下了命令：“狐丸，扩结界。”
几乎是在话音落地的同时，小狐丸从袖口掏出一个青铜圆盘，上面篆刻着咒文和八卦。在注入灵力后，明黄色的光从铭文升腾而上，像是文字在燃烧一般。光在盘的中心凝成一个球体，和堀川布下的结界相呼应，一丈见方的透明结界随即泛起金色的波澜，膨胀扩大，包裹住了审神者和刀剑们。
结界不再透明隐蔽，但也不仅仅是防御的屏障了——在金色的光芒扩散的同时，结界里的瘴气已经全部被排除在外，并且开始自动产生灵气。
但在场的人都见过太多了，对眼前的景象没有什么反应，甚至审神者看都没看一眼，一道命令接一道命令的下。
“乱，戒备。”审神者头都没抬，指尖的灵气跳动着，密集到如雾气一般粘稠，攀上“药研”的躯体，迅速布满全身皮肤，将瘴气死死封在了里面！
瘴气透过身体外泄的感觉，跟针刺穿身体没什么区别。再漏下去，“药研”都要被穿成筛子了。
虽然身体外伤还在，当身体不再冒黑气之后，“药研”的脸色有了些许好转。
不过紧接着而来的，是瘴气对身体的侵蚀！
审神者一点也没慌，或者说，早就料到这样的变化。抬头，紧锁伤员的漂亮眼睛转而望向了老虎的小短刀。
“退，过来。”
审神者等待他走近，蹲下身，和自己平视，问他：“把灵力凝成‘线’的练习做了多久了？”
奶白发色的少年想了想，回答：“三、不，五个月了。”
“很好。”女子缓缓点头，“那么，你就用‘线’把‘药研’的灵脉连起来吧。”
“诶、但是···”
“主要的经络就可以了，剩下的我来。”
“可是——”
“准备。”
女子侧身，错开了少年不安惶恐的视线，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开始。透着无言的信任。
退咬了咬唇，闭上眼。下定决心，一咬牙，睁眼，只有坚定和决心。
乳白色的光在他的指尖绽放，又迅速集聚，变形，不断压缩，压缩，抽丝剥茧。配合着退的呼吸，审神者同时发力，微茫点于指尖，在身体被瘴气侵蚀的部分上方停住，并未触及皮肤。
就在一瞬间，白光削去形体，成了一根细针宽度的光线，如蛇扑食一般钻进“药研”的身体，粘附的瘴气如被搅动的漩涡，向审神者手指所在的地方趋之若鹜。
是“引”！
瘴气有吞噬灵力的习性，审神者的一点灵力就像海上的灯塔，狗群中的肉包子，吸引了所有的污浊之气流向一点。
五虎退修复左肢的灵脉，她就把瘴气往右边引；修复右手，她就往左边引。当轮到中部的大经脉，她双手凝气，把瘴气分散。
审神者的手指越高，瘴气就越接近表面，身体内部的毒素也渐渐浮出，与经脉分离。再加上一开始在体表布置的灵力屏障，瘴气便通过不了□□，只是染黑了皮肤，在表面形成了一块黑斑。
五虎退的动作很慢，像是绣花一样一针一线，小心翼翼地编织着灵路。灵脉本身就极其复杂，错综交织，修复更是难上加难，在发丝上刻字也不过如此。稍有不慎，就会毁人一生。他这种人怎么可能做到！
但主人相信他，把任务交给了他。
他用尽全力抑制住颤抖，把手稳住，调动全部注意力在灵气的行径上。灵气的脉路像蚂蚁一样前行着。他不敢快，但修补的路线不差分毫。
当最后一根主脉与原本的灵脉相连，他已汗流浃背，耗尽了力气，脚跟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但是没有。
浅淡的清香包裹住了自己，柔软的触感缓缓袭来。
审神者用空出的左手接住他，让他靠在怀里。
“你做的很好。”
退看着注视着自己的眼眸，如深邃的星空，自己的身影倒映其中，就像坠入梦幻的海。莫名的，感到一阵安心。
一个浅浅的吻落在额头。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轻轻把五虎退放在身旁，审神者眼神顿时锋利如刀，那表情，像是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大干一场。
左手接管灵脉的主导，右手继续牵引瘴气。相比退的谨慎，审神者的‘线’十分霸道，甚至不应称之为‘线’，更像是斩断荆棘的一把刀，冲破一切障碍的洪流，灵力倾泻如注，浩浩荡荡奔腾在主脉，如一条涌流的大河，开始分叉，抽出支流，蔓延、蜿蜒、直切、缓流，汇聚成一张密集的网，补全了拼图。可即使女子的动作看似粗放甚至粗鲁，灵力的使用却异常精准苛刻，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每一缕灵力都以最轻柔最适合的方式流入身体，润泽残破的身体。从指尖到发梢，严丝合缝的完美契合。可以说，审神者修补的灵脉，比本来的灵脉更加合适。
在这种细致到细胞的操作中，她还分神兼顾了瘴气的牵引转移。
修补完成。
灵脉已经开始发挥正常机能，慢慢从体外吸收灵力。
但，这还不够。
就在这时，审神者的动作开始发生了变化。
左手为阳，右手为阴，审神者的双手以玄妙的手法的身体上下游走，用八卦阴阳的方式在体内进行灵力瘴气的清浊循环！
在审神者引导下，灵力和黑气分分合合，流淌全身，像是默契的舞伴，你退我进，你进我退，明明是相克相斥的两种力量，居然在身体中你来我往，擦肩而过，互不干涉。
天地生两仪，两仪生八卦。
太极之法，相生相克，共存一体。
两种极端的能量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一个周天，数次循环，灵力浸润伤口，吸收内脏的残余黑气。左手拂过，如光照万物，清风拂过，伤口愈合，白骨生肉。右手抚摸，黑夜侵袭，阴翳遮天，“影子”爬过皮肤，内伤毒素逐渐集中，净洗污秽。
但这种平衡终究是脆弱的。
瘴气吞噬灵力，灵力攻击瘴气。只要审神者手一松，阴阳循环就会中断，两气相攻，“药研”必死。
并且，这种异样的体内循环、很疼。
非常疼。
骨骼生长的疼，血肉愈合的疼，瘴气侵袭的疼，毒素脱离的疼。
像是每一个细胞都在尖鸣，在撕裂整个身体。
“药研”面无血色，疼得冷汗直冒，在一遍一遍的循环中，嘶吼咆哮。疼到一个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用声音来宣泄这种疼。
这是无法忍耐的痛苦。
他的声音，甚至让听到的人产生了自己也被割裂的疼痛的错觉。
审神者抿着唇，面色并不好看。
她是在场的人中，最清楚他的痛苦的人。
身体近乎抽搐的颤抖，眼泪、汗水、血液、还有嘶吼到最后变得喑哑的哭腔。
心脏像被针刺般蜷缩成一团。
她没有表情，近乎冷酷地强迫自己冷静、理智，把声音压低、压平:“药研。”
“药研。”她近似呢喃地唤他的名。声音轻泠，却透着一丝温柔。
可能这算是她无措的安慰吧。
审神者一向对自家刀热情似火，对他人的刀漠不关心。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是没办法狠下心，对这孩子的声音充耳不闻。
一般的人受到强烈的痛苦，都会应激反应，控制不住自己。如果没有束缚带，很大几率会误伤医疗人员。
但他没有。
他只是紧紧攥着她的袖子不放。
他只是不停地流眼泪、只是吼叫着宣泄自己的痛苦。
“不想遗忘吗？”
审神者轻声低语。
仇恨、回忆、过去的伤口。因恨而带来的暗堕。
这样细小的声音很快被昏天黑地的嘶吼掩过，但她知道，他听得到。
“不想遗忘的话，”
“吞噬光明，怀揣黑暗”
“为了不忘记这份怨恨，”
“——活下去。”
接受光明，也接受黑暗。
成为刀剑，也成为人类。
高若神明，也可以堕落。
“活下去吧。”
“或许，就能看得见”
“——破晓、黎明、撕裂一切的太阳。”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算不了什么安慰，也缓解不了他的痛苦，可能就是一些漂亮的话，给人希望的空谈。
可有那么一刻，她希望给他力量。
只是近乎叹息——活下去啊。
阴阳分离，审神者秀气纤长的手指浅浅地在药研的胸口画下咒印。
奇光乍现，虚无的笔画像是要刻进灵魂般炙热发光。以咒印为中心，黑气悉数被光芒吸收，几息之内，污秽尽洗，清明纯净。
咒印衍化出繁复的纹样，烙印在心脏的位置。
——治疗结束。
像是松了口气般，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审神者撩开“药研”晏紫的短发，清俊的少年平缓地呼吸着，仿佛睡着了，安心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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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谁醒了！！！”
“瞎子你吼什么啊！瞎我一跳！”不动惊了一身鸡皮疙瘩，在树下暴跳如雷，怒视着某人。
长谷部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不自觉都喊出了口，花了几秒收敛表情，但仍是眉间紧锁，眼神阴晦。
他思索一番，唇线紧绷又放松，几度张合，还是开口向不动确认。
“你还记得走廊的伤员吗？”
“啊？”不动一下子愣住了，搞不清楚对方什么意图，最后还是乖乖回答：“五虎退、和泉守、同田贯、蜂须贺，还有大俱利。”
“怎么，老了记忆力退化？”看着对方陷入深思，不动耐不住性子刺了几句。
“不。我也记得。看来不是我记忆出了问题。”
毕竟记地形记敌人记线索是侦查的常识。
“喂你倒是说到底怎么了啊！”
“你当时不在场可能不清楚，但是我在场，可是我也忽略了。”
“主人救的，这个本丸的两把刀剑，其中一把，就是大俱利。”
“而他现在，在我们的本丸。”
一股寒意，窜上两人背脊。
“——两个大俱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治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