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北》明月如何

5、转 往事（起）

　　往事（一）
　　父亲请辞以来，家中的经济状况大不如前，原本给许君期上课的私塾老师也不能来了。闲了大半年，就在她对读书不抱任何希望时，父亲提起了女子学院，顾不得多想她立即答应下来。那天晚上，许君期兴奋得连觉都没睡。
　　民国元年，这是许君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家。迈进学校的大门，她贪婪地呼吸着这儿新鲜的空气。一定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她在心里默念。
　　“你好，我叫琪儿，‘琪’是指一种美玉”眼前的女孩朝许君期甜甜地笑着。
　　“我叫许君期。”
　　“让我猜猜，可是‘君问归期未有期’里的‘君期’？”
　　“是那两个字，但不是从诗里得来的。”许君期解释道。
　　“这样啊～”女孩若有所思，“要不，我带你逛逛学校吧。”
　　还未等许君期同意，琪树儿便挽起她的手走出了教室。
　　在学校的第一周异常平静。许君期知道自己的性格并不讨喜，所以一开始也没期望交到多少朋友，虽然有时候会羡慕那些走到哪儿都有一堆朋友围着的女孩，但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她都觉得安安静静地待着更好。要说她发自心底钦慕的，只能是吴老师了。
　　眼下，“女权”像是一根被绷紧的弦，轻轻一碰就会在社会上掀起一波浪潮。
　　许君期身边的女子，诸如三婶之类，整日嚷着要摆脱封建束缚、男女平等，但真要她自己去寻一份事来做，她又会不以为然地说：“如此，是困于生计之人做的事。”三叔管不了，所以也由着她闹了。后来这便成了一个笑话，人人都知道，三婶只是变着法地提高自己在家的地位罢了。
　　到底何为“独立”？是如男子般担社会之责，还是说如男子般享受权益？许君期觉得吴老师是前者，教书育人，自力更生。
　　往事（二）
　　阳春三月，A地还没有回暖的迹象。“风刀”相逼，所谓“吹面不寒杨柳风”也从来只是当地人的奢望。
　　许君期走在游行队伍中，听着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也不知是寒冷还是激动。她跟着同学们喊着口号，挥着旗帜，感受着热血在胸腔中翻腾。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至广场，有学生代表上前发言。许君期瞧着那个男子，他眉宇间的那种坚毅让许君期觉得似曾相识。
　　“你知道他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吗？”身旁两个女孩的对话传入了许君期的耳朵。
　　“不知道。好像他不是学生，是吴老师的儿子。上次我在学校看他来找过吴老师。”
　　“啊，那他爹不就是……”女孩难以置信地向台上望了一眼，又说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人群里响起一片叫好声，那两个女孩之后的对话许君期没听清了。还没等她细想，忽然传来一阵枪声，“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把他们给我抓起来！”叫喊声混杂着尖叫声，让许君期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蹲下，捂住自己的耳朵。就在这时，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许君期正要反抗，一看那人是刚才上台的男子，她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跟着他狂奔起来。
　　到了一处小巷，那男子见无人追来，长吁一口气，说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
　　“你刚才怎么不跑？”
　　这个问题问得许君期很是尴尬。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害怕。可是、可是他是大家眼里无畏的英雄少年，这么说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你为什么要跑？”许君期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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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不解。
　　“我是说，你就算被抓住也不会有事的。”
　　男子想了想，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被我爹知道，他也一定打死我。”
　　许君期发觉自己失言了，抱歉地低下头。
　　“你快回家吧，这里不安全。”
　　她点头，一路小跑着回了许府。
　　往事（三）
　　“君期，君期，”琪儿看着她把糕点递到嘴边却迟迟不张嘴，“你这是怎么啦？”
　　“哦，没什么”许君期把点心塞进嘴里，含糊着说。
　　“不对，你肯定有事儿瞒着我。”
　　许君期想了想，说道：“琪儿，你说会有为了理想与家人反目，甚至愿意献出生命的人吗？”
　　“那~多了去了，从古至今多少英雄不都这样吗？”
　　“不是。我是说，他要是因此与家人为仇呢？若是杀他的人是他的父亲，或者，他取了他父亲的性命。”
　　“什么呀，绕过去绕过来的。我只知道虎毒还不食子呢，不管是多大的事，也不至于到一家人互相残杀的地步。”
　　“你这只是和平时期的想法。遇上饥荒战乱，有的饿极了连自己的孩子都吃。郭巨要是没挖到那一坛黄金，还不照样把他儿子埋了”
　　“行行行，我没你道理多，”琪儿朝她吐了吐舌头，“你爹若知道你这样滥用《二十四孝》的故事定要罚你跪祠堂。”见许君期不答话，琪儿又问：“那个‘他’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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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师的儿子。”
　　“你说秦公子呀。都督就他一个儿子，又是出国读军校，又是汽车洋房地送他，宝贝还来不及呢，”琪儿一脸倾慕样“可惜，人家是把自己献给革命的理想主义者，不近女色。不然这样无可挑剔的人哪儿还留得到现在。”
　　无可挑剔。许君期暗想，是啊，他确实是无可挑剔。
　　关于秦公子不近女色的传闻很快便不攻自破，学校里都在传，秦公子每日都来接郑子衿放学。郑子衿此人，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长得很美，许君期初次见她时，觉得西施貂蝉在世也不过如此了，而且她开朗活泼，人缘极好。
　　“唉，君期，秦公子就这么‘名花有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伤心，却觉得他们真的般配。”
　　“嗯。”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之前听你提起，我还以为你对他有好感呢。”
　　“好感？没有吧。只是我以前不怎么接触外人，我很好奇，那些和我生活经历完全不同的人是怎么个活法。”
　　“额……”琪儿折服于她清奇的想法。
　　其实对秦渝北的感觉，许君期自己也说不清。这个忽然闯入她生活的少年，像是通往外界大门上的一个小孔，通过他，自己得以想象天下为公的大同世界是何模样。好感，可能是有点儿，每一个青春悸动的少女都会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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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以起承转合为行文顺序。但在写作时，以转的部分开头，起和承分别以回忆的形式记于往事、前尘两章。整体更偏向于生活一些，所以男女主会有结婚生子的情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