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魂魄，我收下了》赵羡

2、未来，字典，手指

　　假期过去，又开始上班了。陆风懒懒的打开更衣柜，换上医师的白大褂。
　　更衣室门响，陆风低头整理衣袖，道：“你又迟到了，小萨。”

　　背后响起离明幽幽的声音：“跟我去勾魂。”

　　陆风：“……”
　　陆风道：“你都跟了几天了累不累，如今骗子都这么执着的吗？”
　　离明靠在更衣柜前，道：“那你把符还给我。”
　　陆风指指胸口，道：“自己来拿。”

　　离明怒道：“张学友，你不要太过分！”
　　陆风：“？？？”
　　陆风恍然大悟道：“哦，是我，但是我现在要上班了，要不您下班再来？”
　　陆风胸口挂着亮闪闪的金属铭牌，上书“陆风”两个大字。

　　离明：“……”
　　离明控诉道：“你还骗我，你明明叫陆风！”
　　陆风心不在焉点点头，绕过离明，随口道：“对不住，我妈给我起的名字，其实我挺喜欢张学友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吵，身后一连串小护士面面相觑，道：“陆哥跟谁说话呢？”
　　另一个摇摇头，道：“也许在自言自语吧……”

　　陆风所在的疗养院，说不同也有所不同，单独批了个科室在隔壁，叫临终关怀区。说白了，就是重病濒死的人等死的地方，用官方的话说，是让他们安详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虽然陆风不再临终关怀区，但是看了太多明明还有救却非要把病人送来的家属，陆风每次路过都不由自主的想，要是国家开放了安乐死，应该有些人会很高兴的吧。

　　离明兀自在身后跟着。陆风指指那扇门道：“那后面才是鬼差应该去的地方吧。”
　　离明扬起脸闻了闻，睁开眼，道：“但眼前明显有个更近的。”
　　陆风无语道：“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离明朝前挑了挑下巴，道：“那个，活不过两天了。”
　　一个老太太背对门口坐在病床上，手上翻开一本字典，缄默不语。正是陆风负责的病患之一。
　　陆风道：“怎么可能，秦海华，六十七岁，确诊AD才三年，近期记忆受损，但生活基本自理，怎么可能明天就死了……”

　　离明无所谓道：“信不信由你。”
　　陆风皱眉，直视离明，道：“你认真的？”
　　离明低头看回去，不说话。

　　陆风眉头拧着，低头翻通讯录，随即拨了个电话，道：“喂，陈哥吗，能帮我约个CT吗，比较急，下午可以吗？对，我这儿有个病人……对对对，麻烦你了，下次请你恰火锅！”

　　离明在一旁看着，忽的笑了，道：“你不是说我是骗子吗？”
　　陆风道：“我现在看你也像骗子……”

　　陆风将手下负责的其余病患依次检查一遍，揪着离明再三确认，真的真的，都能活个三五年才算罢休。
　　最后，陆风走进了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秦海华穿着病号服，依旧沉默的坐在那里，怀里字典翻到某一页，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陆风像往常一样大步走进去，道：“秦奶奶，今天感觉怎么样？”
　　秦海华并没有理会，陆风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跟着她看怀里的字典，又柔声问：“又在起名字吗？”
　　秦海华手指一顿，有了反应，她抬头发现陆风在看她，干枯的手指着字典上的一个字给陆风看。
　　陆风点点头，道：“‘未’……是‘未来’的意思吗？是个好名字呢。”
　　秦海华笑了起来，仿佛终于找到了知心，脸上的皱纹生动起来，握着陆风的手粗糙而颤抖，嘴里喃喃的说着听不懂的话。

　　陆风却仿佛听懂了一般，偶尔点头，温柔回应着。
　　离明抱着手在一旁看着，只觉得颇为不可思议，面前这个温言细语的家伙真的是跟自己呛声好几天的人吗？

　　陆风哄着秦海华吃了药，才放心的出了病房。
　　离明忿忿道：“不公平，你明明对我那么凶！”
　　陆风道：“地府就很公平吗？”
　　离明道：“死亡永远平等。”
　　陆风：“……”

　　办公室里。
　　陆风翻出入院登记表，上面只登记了秦女士的字样，还留有一个电话。陆风忖度片刻，还是决定先打个电话。
　　嘟嘟声过后，电话很快接通了。
　　陆风道：“喂，您好，请问是秦女士吗？我是您母亲的主治医师，有点事情想跟您……”

　　电话倏地挂断，听筒里传来嘀嘀的忙音，陆风无奈的放下手机。

　　离明四处看看，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道：“怎么了。”
　　陆风头疼道：“不接电话……你怎么还在这儿？”
　　离明长腿搭在桌角，道：“下班时间，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陆风将电脑里关于秦海华的信息翻了一遍，没找到其他的联系人，正无力间，瞥见离明在一旁打瞌睡，忽的灵光一现，道：“鬼差是不是能通知亲属？托梦？”
　　离明拍开陆风骚扰的手，在椅子上高难度的翻了个身，道：“当然能。”
　　“帮帮我。”陆风蹲在离明面前，认真的看着他。
　　离明睁开眼，陆风脸上的绒毛在天光下清晰可见，他定定看了会，道：“晚上帮我勾魂。”
　　陆风道：“好。”

　　当天晚上，陆风下了班，路边摊吃了份炒饭，还没吃完，离明就出现了，一手拖着巨大的镰刀，肩上扛着个装了个底的包袱，腰里别着一支笔，嘴上还咬着一张纸。
　　陆风噗的一声喷了个天女散花，乐了：“你这是什么造型？”
　　离明在陆风对面坐下，表情麻木的取下嘴里名单，朝陆风一亮，长长长长的一份，道：“阎王听说我找到搭档了，又给我加了活。”

　　展开的名单上简单写着“陈建生（癸丑年庚申月辰时生）”之类的字眼，陆风瞥了一眼，道：“没写什么时候……死吗？”
　　离明倚着镰刀一晃一晃，道：“我什么时候勾，他什么时候死。”
　　“这样啊……”陆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走，陪你勾魂去。”

　　于是离明在前方扛着镰刀刀刀致命，陆风拿着纸笔跟在后面念叨：“赵勇OK ，下一个……孙凯。”收魂袋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直至凌晨四点，陆风划去最后一个名字，名单化作烟灰散了。

　　离明拍拍陆风的肩膀道：“多亏你了，今天快多了。”
　　陆风靠着墙坐着，脚边是巨大的，窸窸窣窣冒出人语的收魂袋，离明随手将镰刀扔到墙角，一屁股坐在收魂袋上，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登时变闷了。
　　陆风：“……”

　　远处路灯在巷外撒下光亮，却无法触及小巷深处，离明眼中映着远远的亮光，像猫科动物般眨了眨眼，道：“看着我做什么？”
　　陆风摇摇头，道：“我从来不知道变成鬼差，夜视能力也能提高这么多。”
　　离明笑了声，片刻后起身，拖着大包袱扛在肩上，道：“走了，回家睡觉。”

　　陆风摊着手脚倚在墙边，看起来累的够呛。
　　离明独自走了两步，停住，淡淡道：“我允许你扶着我一边肩膀。”
　　陆风欢呼一声，扑上前去，扒着离明的大包袱，整个人挂在上面，精神十足道：“出发！”
　　离明：“……”

　　离明：“你真是太过分了……”
　　陆风：“你每天装这么一大包袱，不会难过吗？”
　　离明：“生死有命，自有定数。”
　　陆风：“这样啊……”
　　两人渐渐走远，路过橙黄色的路灯光芒，仿佛路过一个又一个深蓝夜空下的温柔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