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奸臣爱上我》宁小完

9、第 9 章

　　一喝酒就忘事，萧存光其人最致命的毛病。

　　从碧瑶楼的寝殿醒来，脑壳一阵钝痛，惺忪睁开眼睛，顶上髹漆的横梁木生出几个重影，纱帐拂过脸庞。

　　此情此景怎地如此熟悉？

　　这一念头惊得他后背发凉，萧存光蓦地坐起来，一下子清醒了。

　　昨夜他设酒菜，要与霍陵把酒言欢，然后，然后……

　　他就到这儿来了？！

　　中间一大段记忆像被掐了去，除了几张与霍陵对饮的片断，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上一次饮酒的后患尚未料理干净，再来一遍可不就要他的命吗？

　　萧存光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衣衫完整，皮肉没添新伤，锦被下也不见藏了颗人头之类的东西，昨晚像是安全回来的。

　　“来人！”大喝一声，惊得守在门外的内侍扑进，差点就持刀入来要打刺客，却见寝殿静谧，只皇帝一人攥着被角惊慌失措，床上狼藉。

　　吸取了上回教训，萧存光逮着伺候的内侍们将昨晚的情形问个明白，事靡巨细，准确到何刻说了何话，一个个问话对照供词，有出入的两人对质至清楚为止。

　　忙活一大通，萧存光这才长出一口气，累觉神似耗尽，白发都多长了两根。日后再沾酒，他得先抽自己一大嘴巴。还好昨晚安然无恙，没捅出大篓子。至于他大手一挥把库房的桃花蕊酒全赏给霍陵，比起上回已算不了出格，小事小事。

　　昨夜仅存的记忆，加上内侍们的供词，霍陵似乎恭顺了不少，从前那逆贼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的，昨儿不但没再使冷脸，还肯对坐畅谈，指不定怀柔之策发挥成效了。

　　距离霍陵拥兵挟天子还有四年多日子，人的思想总是一日日变化的，霍陵折了前程，又一日日守在会都与他再没有芥蒂，说不定就能安心当个臣子，不再起谋逆之心呢。趁他还年轻，野心没涨起来，萧存光得双管齐下，一面削他臂膀，一面搞好关系，彻底将霍陵拉拢过来。

　　厚颜就厚颜吧，帝王面子这回事在萧存光眼里不重要，不是说凡成大事者，能屈能伸嘛。

　　这么想着，萧存光格外高兴，重生几日就将最大的敌人收编了，朝中老臣、周边几国缓缓收拾不迟，接下来还能赶得及开创个大周盛世，死后也不看什么孽镜台了，管子孙们去死。他也不操心，不做造孽祖宗。

　　想得太远了，他膝下空虚，蛋都没生出一个，哪有子孙继承皇位。

　　登基亲政以前本该选后纳妃，朝廷的臣子为这一桩就吵得不可开交，都是各方挑出的人选，日日有人参奏本指点他哪个堪当皇后，哪个只配为妃，他又不是傻瓜，怎会不知道他们打的算盘，个个把他当成一块肥肉，护在身下只为吃独食，争的哪里是口中讲的纲常？萧存光一个男人，自己为人傀儡，还要与另一傀儡行房事，想想就胸翳。索性谁也不选，让朝臣们看着后宫空荡干着急。

　　如今更不必想了，他这条小命都朝不保夕，连累所爱之人跟自己下黄泉么，如没有长久安稳，还不如打一辈子光棍，萧存光单传嫡子，一人不死，全家好活，若是死了，就让祖宗们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

　　梓园位于行宫西面，不像一般皇家园林修葺精致，这儿茂林修竹，乱石野草颇得野趣，沿小径往下行，夹着湿润水汽的暖风扑面，日光斑驳，鸟鸣隔绝烦杂之音。穿过一片竹林，两处溪涧绕土坡汇流，溪边坐落栖枫亭，引以曲水流觞。

　　散步至此处，倒没让萧存光生出吟诗作对的雅兴，他小时候在这儿没少玩泥巴，抓住流觞的竹匾屁股朝天从急流处滑下好不高兴。不过这游戏早玩不起来，他长得四肢发达，横躺下去能把溪涧截断流，徒惹尴尬。虽说如此，当他想找个休憩的地方好好静静，总会不自觉走到这来。

　　他沿溪涧逆流缓行，流水淙淙，鼻子却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好香。

　　精酿的酒香扑鼻而来，而且层层翻涌，愈发浓烈，不是一般的好酒。

　　好大的胆子，哪里来的小贼，敢在他的园子偷喝酒！

　　怕打草惊蛇，萧存光小心翼翼不走平坦的小路了，挑着能藏匿的地方挪步而上，这般小心探寻，终于被他找到气味的源头。

　　他躲在石堆后，隔溪涧有一段距离，只看得见那人模糊的轮廓。只消看见轮廓，萧存光一眼就能辨认出他是谁。

　　玄色衣袍，满身如铁打出来的不近人气，除了霍陵还有谁能有这独一家的做作背影。是萧存光把他带来行宫，也没限制人身自由，在这儿看见他不稀奇。

　　让人惊讶的，是霍陵所做之事。

　　——他抓起酒埕子，掀了封纸，然后……满埕的醇酒就这样一顷而下倒入溪涧。他脚下堆了满地的空埕子，还有更多封存完好陈放一旁，萧存光昨夜赏的桃花蕊。

　　他的桃花蕊色味冠绝，饮者一襟桃花香经久不散，兑了水散掉了大部分酒气，却挡不住像萧存光灵敏的鼻子循味而来。

　　暴殄天物！萧存光这边厢无可奈何才痛下决心戒酒，另一边厢好酒入沟渠，下黑手的居然眼皮子都不眨，倒的还是他的酒，世上竟有如此不公之事！

　　可萧存光愣是啃了自个手背一口，忍住没冲下去伸张正义。霍陵敢倒他的酒，心思昭然若揭，昨晚当人前的交好都是假意，今儿一早就把他赏的桃花蕊倒个干净，可见霍陵心中厌恶他程度之深，怪他把人看得太简单，自个演戏，没想到别人对他也当粉墨登台，脸谱对脸谱，切磋的全是戏码。

　　没忍心看完霍陵倒掉所有酒，他沿着来时路偷偷摸摸溜走，却不回碧瑶楼。莫名其妙地，他心头一阵无名火起，牵了“奕风”策马出宫门。

　　才两日就要回去？内侍不敢问，瞧见萧存光脸上如阴云密布，明明出门时还神清气爽的，肯定行宫的差事办得不好，惹他不高兴，说不定回去就要惩治，怎么还敢在这个时候多嘴，唯在必要时才开口请示：“霍大人的马车跟仪仗回宫，还是送到霍府去？”

　　萧存光听见这话像被踩中尾巴，勃然拂了袖，“让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去，他有手有脚，认得回去的路。”

　　连深得圣心的霍大人也不能幸免，恐怕这回没几个人头下地不能平息陛下怒火，内侍们后脑勺一阵冷风吹过，感觉脖子都摇摇欲坠了，脸色青白地准备料理身后事，只等萧存光回宫后发落。

　　说实在的，萧存光的不高兴欠缺理由，又不是小孩子给个枣子换个柑橘的事，霍陵弑君灭国的人，比豺狼过之而无不及，投块肉哪能满足他的胃口，更没有以后转而吃素的道理。笼络他本想就是让他放松警惕，好攻其不备，没想到自己先当真了。

　　这回算上天显灵，好死不死让他撞见霍陵倒酒，看清其用心险恶，以后便不做他想，专心搞垮他才是正道。

　　霍陵还呆在盈泽行宫，急忙忙有内侍通传，他们不敢说皇帝发了通脾气甩袖子走人，更不敢真的让霍陵自己走回去，只得说大内来报，陛下要回去处理政事，让霍都护乘马车先行回府。

　　霍陵察觉异常，如今还是正月，一般政务都推到十五以后才处理，能让皇帝急回宫的只有军机要事了。北有庸国，南有锡丽，两个邻国蠢蠢欲动，常年滋扰边境，难道这回又是他们？

　　迟迟听不见答复，内侍抬头瞧霍陵定在那儿一副心思飘向国家大事，埋头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天晓得根本没啥政事，霍大人您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