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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出走的一路上,萧存光越发忐忑。他是帝王,但除了名正言顺以外,如今的萧存光一无所有,距离会都尚有二百里,没钱没人,就一只鹅陪他踏上征途。

      “鹅啊,仗打赢了封你做复国大将军,如何?”偷来的菜叶大半喂给了鹅,只换来它嘎嘎两下嘲讽。离开都护府以后,一直拣人少的小路野径走。带着鹅到一个村庄,村口刚好是河水下游,萧存光把鹅放下去游泳汲水,自己则蹲下擦脸歇脚,闲着无事就跟鹅聊天,看上去跟一个疯子似的。反正不见人影,他也不在乎。

      河的对岸走来一行人。男女老幼二十余人,背篓挑担,衣衫破旧,比赶了一天路的萧存光还要风尘仆仆。

      河岸之外是荒山,想来从西边翻山越岭而来的。他们似乎也要过来喝水整顿,日头高升,难得有平坦水草丰沛的地方,不歇歇怕要中暑。他们在萧存光对面停下,三三两两坐下来,喝水的喝水,打盹的打盹。

      同行中有个四五岁的男孩,脸圆嘟嘟趴母亲身上,看见河岸上白鹅悠游,傻不愣拿水草逗鹅,“过来,过来……”

      大鹅连成年男子也能教训,小孩子不是它的对手,眼看它还真昂着长脖子划水过去,萧存光连忙拉起细绳,将它拽回来,冲男孩母亲笑笑。

      妇人拍拍生气的小儿子,向萧存光:“这位爷也是来河东避难?”

      避难?萧存光不明所以,摇头:“我从城里出来,要去会都。”

      “会都?”旁边有人听见,插嘴,“公子可不能去啊,那儿乱成一锅粥,打仗啦。”

      妇人点头,“是啊,变天了,我们从浅泽来的,各村各户强征男丁从军,这会儿打得不可开交,上战场就是一个死。”

      萧存光追问:“哪边占了上风?”

      “这个嘛,听说梁军输了两场,欧阳迟突袭梁军后方,沙尘滚滚,把人打得找不着北,萧铖身为主将,灰头土脸跑回军营。”

      说到时局,另一人走上前,“但要我说,最后的赢家一定是这位梁王。萧五世死了,又无后裔,血脉里最近的只有他堂叔这一支,难不成欧阳迟自立为王,打赢了仗最后还不是要把江山拱手别人。”

      “你也是道听途说,陛下说不定只是重病,正主没说传位,萧铖还是乱臣贼子。”

      “朝廷里可不是这么想的,相国带了不少官员投靠梁王,谁要给别人做嫁衣裳呢,能起兵的都起兵了。”

      说着,他们围绕哪边能取下最后胜利争论起来,言谈之间,萧存光听出,他们为了躲避战祸拖家带口来的河东,周国上下也就这儿维持无风无浪,河东都护守着地界,两方送来的盟书都不收,看样子要独善其身。

      也是如此,百姓越发多往这儿逃难。

      萧存光心想,霍陵是想当土皇帝,准备自个儿造反才不受梁王的礼吧。

      地面传来隐约震动,他抱鹅要跑,却已然太迟。马蹄声接连不断,一队骑兵截住所有后路。

      萧存光只是被包围的其中一人,逃难的人群不知所措,一个中年男子低声下气地问道:“官爷,我等才刚进河东地界,这是为何啊?”

      为首的将领勒缰停马,解释都护下令,凡难民入城,都有军队统一归置,他们是专门在这儿候截的,三言两语解释后,便要一行人随骑兵动身。

      见人们都不大情愿,将领持鞭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只有两条路,一跟我走,二原路折返滚出河东地界,我没闲工夫给你们磨蹭。”

      萧存光一听,他就是要出河东,这不正中下怀么?于是扛起大鹅,边走边作告别:“与其留在这儿受人呼喝,还不如回李家庄打反贼,在下这点骨气还有,河东山水尚且,人的嘴脸难看极了,不来也罢。”

      “你——”

      “将军大人,不必相送呐!”

      萧存光挥一挥衣袖,本意潇洒走他路,一道鞭子裂空,直直抽中后背,直接把人抽得踉跄摔了,趴地狗啃泥,毫无风度可言。

      马蹄以极近距离在他头顶掠过,抽鞭者语气十分得意,“此人系都护府要捉拿的逃犯,全城找了一夜,终于落入我手了。”霍陵下军令悬赏此人,他回去了说不定除赏钱,还能升一级百夫长。

      他纵身抓住萧存光衣服,生怕被抢了头功,连人带鹅一并揪到马背上,“敢乱动逃跑,让你脑袋搬家。”说完,调头扬鞭,往远离人群的方向飞驰。

      手脚被绑,怕他再逃连外衣也脱了,萧存光望着与他一般绝望的白鹅,想起重生前同样下场的北庸王,丢上大殿随即一刀去头,果然皇帝的下场都相差不离八|九,不是宰人就是被宰。

      营帐内摆设单调,一床一桌而已,木桩子旁萧存光屁股底下是浮雕沟壑的山河社稷图,从北地延绵南海,最为详细的自然是周国。一登军营,萧存光就被丢到这儿,这儿有种莫名其妙熟悉的气息,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仍思索着,营帐外一阵窸窣,像是把守的士兵小声交代。掀开帐帘入门的不是别人,他见过霍陵穿戎装,但如此整肃的还是第一次,甲胄上刻了河东军狮头标记,兜鍪遮挡下看不全面貌,倦色却如此显目。

      他像没看见自己似的,脱了兜鍪挂上木钩,解甲的动作略缓慢,大约平日都有随身侍卫给他做这些,今天摒退旁人,他独自便不利索了。

      萧存光差点脱口说,要不他来帮忙,反正从前在莳花阁,自己服侍过他更衣。

      “为何要逃跑?”霍陵仍背对他。

      萧存光:“哈,你原来看得见我的。还以为我习得隐身之法,霍都护进门这么久都看不见我,被绑成这副样子,大概连我是你的国君都忘了吧?”

      霍陵仿佛没有听见,忽然将目光转向他,“当夜流星雨,你既在城楼,也在我身旁,怎么办到的?”

      “……”萧存光一时脑筋转不过来,等想明白,脸顿时僵住。

      霍陵拿过桌上一个木盒,打开,里面装着萧存光女装时用的钗环,他记得这些东西在他被掳走时,李密抢了下来,如今却在霍陵手上。

      “那石国人将这些东西拿去押号当,东西落在我的属下手上,一并追查找到了你。”

      芮城分开以后,霍陵已经相信了璧斯与萧存光不是同一个人,最迫切的念头是找到黑衣人的下落,但眼看着璧斯被人强行掳走,也派了人去找她,相比萧存光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她尚算有迹可循,霍陵的手下一路跟踪他们,等霍陵抽出空派兵救人时,却发现被围困的并非女子,而是失踪多日的萧存光。

      霍陵盯着他,深邃的眼眸丝毫不见波澜,“你从头到尾可曾说过一句真话?”

      这……欢场无真心,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萧存光没说出口。人为鱼肉,还是小心点说话别惹他不高兴了,“当日迫不得已乔装成女子,身为天子,我怎么能承认身份?”

      霍陵:“所以,那天是个局。”

      “骗你是附带的,咳咳,主要目的是抓刺客清除朝廷内里的瘤子。碰上那群石国人完全是无妄之灾,还连累左史被杀。”想起言俊,萧存光心内一阵怆然,见霍陵仍盯着自己,便转了脸色,“如今的局面,算我自作自受。”

      霍陵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不少,说:“指使北庸刺客的是你的叔父,大约为了掩人耳目把罪名嫁祸于北庸。另一帮黑衣刺客,是从会越雇佣的死士,来历不明。只是北庸近日传来消息,北庸发生宫变,摄政太子被杀,篡位的二皇子撕了和约,随即陈兵边境,动作之快很难不让人怀疑。”

      “你的意思,刺客是他们找来的?”

      霍陵点头。

      “攻势迅猛,还能一石二鸟。”萧存光说,“这位二皇子不是省油的灯。”

      霍陵上前,刀子割断了麻绳,将他解绑,忽然眉头蹙起,“你身上有伤。”

      只剩下里衣,刚才挨的一鞭渗出淡淡的血迹,萧存光摆摆手,“小事。战事迫在眉睫,你若是念及我俩之间……情谊,马上送我回会都,尽快平息内乱,至少帮我送封信回去,让臣子们知悉君主尚在人间,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个恩情。”

      听萧存光说完,霍陵脸色倏忽阴郁起来,握着刀子的手攥得极紧,看得他心里发毛。

      “恩情?”霍陵冷笑,“在你心中,我有多居心叵测?”

      萧存光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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