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日暮云》江东倜傥生

9、第 9 章

　　韵声听他长长地发着牢骚，笑道：“你也忒多事了，既早丢开了手，还管这些不相干的作什么，她怎么样都好且只有她，何必让自己烦恼。再说人家也可能只是普通同学之间的交往，是你多心了，你现在就这样，对女性随便下这么片面狭隘的评语，将来要怎么样呢！你说‘多情却被无情恼’，岂不闻古人也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又何必对此耿耿于心呢？”光跃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到了自己身上，却又豁达不起来。”接着右脚向前一踢，身子一跳，说道：“罢了，不平衡又能如何呢，由他去吧！”
　　他们这样说着，不知不觉已来到未名湖畔。这时夕阳斜挂，彩霞漫天，和着周围的树木与中式古典建筑倒映在光滑可鉴的湖面上，那湖畔的柳树叶子已泛着黄色，静静地倒垂着长长的枝条亲吻着水面，不远处的博雅塔悄悄地耸立，如巍巍的山峰一般，经受风雨的洗礼而益加挺拔。韵声看着周围美轮美奂的建筑与眼前无与伦比的景色，感慨道：“这样美丽的校园风景，以后只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光跃道：“今天这样的景色确实是很美的，你若是留恋不舍，以后抽时间来北平看看也就是了，何必说的这么伤感，倒好像你这一去就从此和这里的一切永远诀别一样。方才你还劝我潇洒豁达一些，怎么也忘了古人也说过‘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呢!”韵声并不答话，只是呆呆地伫立，用心欣赏领略眼前的一切，似乎和着周围静默的自然融为了一体。
　　韵声自小喜欢大自然，大到山林原野，小到一花一草，经常是自己一个人自得其乐，流连徘徊其间。他喜爱各种各样的花，每见到自己不识的花种，不是查阅各种资料就是到处去询问人，必得知道了解这种花为止。为此他还曾自编过一本群芳谱，里面载有每种花的名称以及不同品种和变种，并注上自己所感知的欣赏特点和鉴赏心得的一首小诗词，这些诗词多是古人的经典之作，但也偶然兴起自己瞎诌一首，如木槿诗：“朝开暮落不须悲，犹胜人生岁月迟。一日荣枯自有定，百年得失莫由知。”海棠词：“小园是处著红妆，徘徊蹊径香。闲看诸艳斗芬芳，风流数海棠。 低粉颈，似羞郎，骚人应断肠。幽姿淑态怎生忘，夜来入梦乡。”
　　他今天说出这番话来，也是由于自己常常到这湖畔，携着一本书，伴着清风美景，把书中之美与这自然之美相互印证。这时站在湖边，不免想起往日自己流连湖畔吟诵诗赋的情境，想着今后轻易不可复见，因此言下流露出惋惜之意。
　　光跃初时见他沉浸其中不忍打扰，及至眼看夕阳渐渐接近地平线，才提醒他道：“韵声，天色不早了，我们赶快回去吧，晚了进城不方便。”韵声这才醒悟天色渐渐沉暗，便和光跃匆匆出了校门，依旧坐车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光跃问起他还差几天返乡，他想了一想，今天已是八月初八了，算算日子，最晚也要十二日坐火车回家的。光跃说他们这一别无论如何也得好长时间不能会面了，想着在他临走前要聚一聚，算是给他作个饯行，目前弘毅已是和罗莹一道出国留学去了，只能是他们俩加上新民三个人选个日子再坐一起吃顿饭，为韵声祖饯了。
　　他们在十一日这天提前在懋源菜馆订了一间雅间，一进店门，堂倌赶上来招待，引着他们入了座，点了店内的各色招牌菜，又叫了一瓶黄酒。不一会儿，酒菜上齐了，姚新民首先耸着身子道：“韵声，干嘛这么着急回家，怎么不向令尊令堂申请多待一阵子呢，我们哥几个好在北平再多欢聚一时，作个平原十日饮。”韵声道：“家父母早盼望我中秋回去团聚，几次来信催促，哪能让父母悬望呢，况且我已定下明日下午的火车票，行李也已归置妥当，这是不走不行了。”光跃道：“刚送别了弘毅，今天又要为你饯行，昔日燕大的‘四大游侠’，从此真要‘仗剑天涯，四海为家’了。”说着摇摇头笑了几下，韵声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想我们不久就能相见的，就算不能，那也要时时通信，保持联系。”顿了一顿接着说：“来，让我们干了这杯酒，祝我们友谊长存！”说完拿起杯子，三人互相碰了碰，一仰脖子，咕嘟一声喝完了。
　　大凡将要分别的人，总是会有说不完的话，而说话又必少不了酒来做陪。他们三人在这儿边吃叙说着，不知不觉接连喝完了两壶酒，菜也吃得差不多了，脸上都起了酒色，泛起了酡红，于是一同走出会了账，各自分手回家。
　　次日下午韵声收拾了一下行李，他这行李也不甚多，只有几件衣服，和最喜欢的几本词章小说，统共用一个皮箱子装着，然后同薛兆铭一起坐着薛家的汽车出发去了北平的火车站。到了火车站前的广场上，远远看见吴光跃和姚新民在车站门前一侧并肩站着，他心里一阵暖意，拍了兆铭一下，快步走上前去，早带着笑容说道：“你们来了几时了，等了很久吧，我真过意不去，这一趟回乡，先叨扰你们破费，又累得你们提前赶来送我。”光跃和新民笑道：“还跟我们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不值得还有谁值得。”韵声听了这话十分感动，想着自己当初孤身来到北平，举目无亲，如今交到光跃等几个志同道合的挚友，对自己来说，是人生最可宝贵的，只是想到一时要分别，不仅眼眶有点湿润。光跃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别站在这儿了，几个大男人在这婆婆妈妈的，很好看么。快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