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日暮云》江东倜傥生

1、第 1 章

　　第一章：游西山怀旧联诗
　　北平的七八月间是一年当中最美的时节之一，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常常使人感到心旷神怡。红叶洒满石径的西山，桂花芳香弥漫的中央公园，钟声杳杳的潭柘寺，夕阳下芦花摇曳的陶然亭，这些地方的风景美不胜收，甚为可爱，是城里人们游玩的绝佳去处。这时是民国二十五年的七月下旬，一切都和往年一样，初秋的景色依旧很美，人们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兵象的征兆，和往常一样无所顾忌的吃，喝，乐。
　　此时的西山，枫叶刚刚变红，秋景的美丽还没有显现出来，所以游人还不甚多，放眼望去，整片绵亘起伏的山上，只有疏疏落落的百十个人散在各处，或眺望，或闲聊，或漫步。
　　在这些游人当中有四个华服少年，联袂在一处僻静的野径上缓缓向山中走来，他们边走边说，谈得很是起劲。他们四人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平时相交最好，由于六月里刚毕业，想到不久之后即要分别，从此风流云散，天各一方，都不胜感伤，因此四人中的张弘毅邀集其他的三人姚新民、吴光跃、胡韵声一起游览西山，作为临别前为数不多的相会。
　　张弘毅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学的时光匆匆而逝，转眼我们都已毕业，马上又要面临着分别，真是令人黯然神伤。”说完怔怔的向远处眺望。吴光跃道：“是啊，昔日相处的画面历历在目，想当初我们俩大一时在学校的报栏上还激烈地笔战过好几次呢，那时我不同意你文章中的观点，向你发出挑战，之后我们接连发文互相指摘对方，闹得喋喋不休，成为当年校园里的一大盛事呢。”姚新民笑道：“那时我和弘毅就已经是铁哥们，看到兄弟被人挤兑得如此不堪，我就想着要为他出口恶气，脑子一热就冲到你们班上要抡拳找你打架，后来还被训导主任叫到办公室接受批评，打算罚我通报全校，留校察看处分，多亏你向他解释说我们只是朋友之间闹着玩的，他才对我从轻处理，只罚了我写三千字的检讨书。当时我就决定要交你这个够义气的好朋友。哈哈，想着我们三个真是不打不相识。”说完三人都相视纵声大笑了一阵。张弘毅接着道：“之后新民做东请我们俩去城里吃饭，我们举杯一笑‘泯恩仇’，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哥们。”
　　这时胡韵声忍不住笑道；“你们尽说你们之间的那点破事了，想想咱们是怎么相识的呢？”吴光跃道：“记得那时你以‘江东倜傥生’为笔名，在校报上发表了一篇隐喻讽刺文章，洋洋洒洒，言辞犀利，用明末亡国之事为例，把当局对外侮侵略的一些不作为，‘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批评的淋漓尽致，教人真痛快。”胡韵声笑道：“当时年少疏狂，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是想着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激之情，全然没顾到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幸而咱们学校是教会大学，政府没法干预太多，不然我说不定闯了大祸呢。”吴光跃道：“你写得一手好文章，又是性情中人，我们当然要引为同道了。我和弘毅俩各写了一首诗，称赞你的才华和勇气，嗬，你后来还给我们俩一人和了一首，言辞谦虚，说愿意结为文字之交。”这时姚新民插口道：“再后来我们约着一块去看一场著名的文明戏，一块逛公园，大家相交恨晚，相视一笑，莫逆于心了。”张弘毅道：“我们相识已有四年了，以前的事如今想来，不胜感慨！”
　　四人一边说着不知不觉已快走到山腰一处台子上了。这台子不大，约摸一丈见方，台中间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围着。风轻轻地吹着，周匝落了几片叶子。
　　胡韵声道：“我们走的也累了，大家不如在这休息一会儿吧。”四人站在这台子上向远处山林茂密的地方眺望了一会，各自伸腰舒臂放松了一下身体，之后便在四个石凳上一一坐了下来。只听张弘毅说道：“我们来谈谈今后各自的打算吧，我想去欧洲留学，研究历史哲学，你们呢？都有什么打算？”姚新民道；“嗐，国事动荡不安，日本人对我们国家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侵略我们，我想去从军，投笔从戎，报效国家。况且我学的专业是机械工程，也是军事所需。”张弘毅等齐声道：“新民兄抱负不浅，忧心国事，慨然从军，当真是热血男儿，反令我辈思之汗颜。”吴光跃道：“古人诗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又云‘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新民这番抱负当是我辈楷模。‘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希望新民今后能为国家抵御外侮，保境安民，使国民有所革新。相较之下我们所读的‘大学’应该改为‘小学’了。”姚新民道：“各位过谦了，做文章，办教育，办报纸，开厂子，甚至当一名工人都是在报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职责，做好本职工作，再加上一颗报国之心，也算是为国家出了一份力。”吴光跃道：“那我就应新民兄之言，为国家出一份小力，今后想从事报纸新闻工作，竭力启民智，呼吁民众爱国，宣传抗战思想，向侵略者发出战斗檄文。”张弘毅、胡韵声一起道：“光跃兄的志向也不遑多让啊！”吴光跃向胡韵声问道：“韵声今后又有什么打算呢？不妨说来大家听听。”胡韵声摇头微笑道：“我比着你们可差远了，你们或出国，或从军，或从事新闻工作，我呢，只能暂且回家陪伴父母了。我父母年岁大了，膝下只有姐姐和我，他们想让我继承家业，在家乡南京找一份差事做。嗐，说来挺惭愧的。”吴光跃等三人道：“这也是身不由已的事，为人子女，孝顺父母是必尽的责任，百善孝为先嘛。再说，南京是首善之区，以你的能力，进入政府机关工作不算难事，这项事业也是不弱呢。”胡韵声道：“只怕没那么容易，当下政府内部腐败严重，在六朝金粉之地，不少高官贵要常常出入灯红酒绿的场所，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呢。唉，‘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