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是个磨人的洗洁精》余如恩

2、第 2 章

　　4.

　　就不应该把这家伙带进家里来。
　　我只差没狠狠的抽自己一耳光了。
　　因为那小子在我家东窜西跑了老半天，只差没把我的隐私掀个底朝天了。
　　“钟朋，这是你的床吗？”他指着我那张2米的大床问，“我刚刚看了一下，你家没有客房，只有这张大床，所以我是要跟你一起睡吗？”
　　“不，你去睡我爸妈——”我顿了顿，改口，“你去睡书房。”
　　“也行。”他没有多问，点点头，继续在我的床上蹦跶，“那你家有多余的电脑吗？我没有电脑……”
　　“有。书房有台式机，你可以玩。”
　　“太好了，你真是个好人！”他从床上跳起来，扑到我身上，在我怀里一阵蹭，“谢谢你。”
　　我的心口没来由地快了一拍，慌忙推开他：“先说好，不是免费给你住的。”
　　“啊？”他似乎没料到，愣了愣，揉揉脑袋，“可是我没什么特长……也没上过大学。”
　　“……也是。”我皱着眉头想了想，冲他打个响指，“这样，我给你一份工作，很简单，你做不做。”
　　“什么工作？”他的眼睛又亮了。
　　“你看对面。”我指指对面灯火通明的建筑物，“那是我的厂，我们楼下是办公室，这个你刚才进来应该有看到吧。”
　　“嗯，我看到了，原来那是办公室，钟朋你好厉害呀！开这么大一家厂，下次可以带我去看看嘛？”
　　“可以是可以，不过先不说这个，我们厂最近在搞网店，网店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正好，我们网店缺人，你去做客服，我包你吃住，工资就当房租了，怎么样？”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戳戳地乐。

　　说实话，我这大房子一个人住着本就闷，有人一起住，其实挺好的，房租什么的，本来就是逗他玩的，我又不缺钱。
　　而且客服的工资一个月也要3000多，还得包吃，再加上五险一金什么的，可不是小数目。如果招他，倒是给我省了一大笔钱，还能让生活不至于这么寂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但我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
　　“好。”他点点头，再次扑向我，“钟朋，你真是个好人！”
　　他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句，让我的内心泛起一丢丢罪恶感，赶紧再次推开他。
　　“走吧，我带你去买生活用品。”
　　“嗯，好！”他响亮地答应着，跳下床，拽着我的衣角，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简直像养了个儿子一样，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在前面替他开路。

　　5.
　　等我们买完日用品回到我家里，已经很迟了。
　　我困得没啥力气搭理他，洗了澡就躺床上睡了。
　　夜深人静，我睡着睡着，突然觉得脚底一凉，一下子清醒过来。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非常软糯的轻呼：“爸比~”
　　我被这一声喊得整个心都要化了。
　　但走过来的这个人，却让我格外幻灭。

　　是今天刚住进我家的混小子。
　　“什么事？”我没好气地问。
　　混小子犹如一个鬼魂一样，裹着小毯子轻飘飘地站在床边，差点没把我吓得一个哆嗦。
　　“我怕。”
　　你怕什么，老子才怕好吧？

　　“怎么了？”我抚平心中的惊吓，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慰问道。
　　“就是……之前都是住网吧，很多人，热热闹闹地习惯了……一个人睡，太安静了，我怕。”
　　……我无语了，他还是不是个男孩子？居然这样也会怕。
　　“……那你在我房间打地铺吧。”虽然心里并不是很情愿，但我毕竟捞到了这么大一免费劳动力，怎么说也得对他客气点，是吧。
　　“不能一起睡嘛。”他扁扁嘴。

　　嘿呀，这小家伙，居然还给我得寸进尺了！
　　“不能！”我断然拒绝，从床上拿了一个枕头给他，“床头柜那里有凉席，你自己拿了铺在地上睡，这个给你枕。”
　　“谢谢。”他抱着枕头，一边铺凉席，一边在嘴里嘀咕，“爸比，你真是个好人。”

　　我哪里是什么好人。
　　我翻了个身，看着窗外不远处的那片田。
　　若非是有相同的境遇，你这样的，我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床头的相片仍旧摆在老地方，我抬头，看向相框里那两个熟悉的人，眼眶微微一热。
　　爸、妈……我实在是有一点点孤单了，才会找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来家里一起住，你们应该……不会怪我吧。

　　6.

　　清晨。
　　阳光初上。
　　一条沉沉的手臂压在我的肚子上，让我有些透不过气。
　　转过身去，就看到了一张睡得十分安详的脸。
　　虽然有点不忍心打搅他的好梦，但我实在是有点气愤。
　　他是什么时候跑到床上来的？还把他的手和脚全搭在我身上？
　　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自来熟？

　　“小滚——”我咬牙切齿地喊道。
　　那家伙悠悠转醒，水汪汪的大眼睛朦朦胧胧地睁开，小嘴一扁，开始上演熟悉的戏码：“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才爬上来的……抱歉，我今天晚上绝对不……”
　　“没有今晚，我会把门锁好，你休想进来。”我坐起身，走进卫生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我没有看见身后那个小家伙鸡贼的笑容。
　　当然也更没有听到他之后接的电话里的内容。
　　“嗯，叔叔，是的，我找到地方住了，没事没事，你不要担心。大学啊？唉呀，没事，我上半年就毕业了，你忘了啊。你可不是老了吗，连我大学毕业都忘了。我是十九岁没错啦！爸爸的遗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谢谢叔叔保管……没事，叔叔你找个时间打给我就好了……一定要见面谈吗，我相信你的。哦，你要跟我谈这个……”小个子看着卫生间的方向，唇角微扬，“我找到了。不过，还不确定他的想法。嗯嗯，之前是挺确定的，不过有些方面出了差错。我知道了，所以才用了点小计谋吗，是是是，我会小心的，叔叔你放心。行，那先挂了，拜拜。”
　　小个子放下电话，换回了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托着下巴等卫生间里的人出来。

　　7.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小滚在我家已经住了好几个月。
　　期间发生过不少令人无语的事情，但他带给我的快乐，也不在少数。
　　我们白天一起下楼去上班，我去对面的工厂巡视，他就在下面给我当客服，晚上一起打游戏，一切都相当和谐——排开睡觉的时候，我养成了锁门的新习惯。
　　不过总的来讲，我还是十分感激他的出现的。
　　至少让我……不再那么孤单。

　　8月，正是盛夏的好时节，我的工作也变得忙碌起来，很多时候不得不在厂里忙活到半夜，才能回家睡觉。
　　已经快九点了，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在打游戏，我看了看表，还是决定回去瞅一眼。
　　父母留给我的房子其实是在厂房上面，一楼是办公室，二楼空空荡荡，还没有搬进去，不过我打算把网店开在这里，三楼就是我的家了。
　　在二楼的拐角处把鞋脱了，我踏上三楼。
　　“小滚，我回来了。”打开门，却没听到里面有任何的回音。
　　也是，他在房间里，没听到也是正常。
　　走到房间里，却看见他早已经睡着了。
　　这么早就睡了么……我感觉有点惊讶。
　　不过还是这么不老实，明明在书房给他整了个小床，却还是喜欢躺在我床上。
　　我无奈地摇摇头，给他掖了掖被子。
　　反正今天还得去厂里转悠，看看工人的情况，就随他去吧，等会我去睡那张小床就是了。
　　我退出房间，在厨房找了点东西填饱肚子，稍事休息以后，又重新出发去了对面的工厂。
　　然而我站在车间，喇叭才刚开起来，还没来得及嚎上一嗓子，手机就响了。
　　我掏出手机，来电界面上显示这两个字：“小滚”。
　　“厂长，你先管一下。”我把话筒递给厂长，出了车间接电话。
　　“喂——”
　　“你死哪去了，怎么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快吓死了。”我的话才刚说到一半，就被电话里的怒吼给打断了。
　　“我在对面啊，最近厂里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快回来，你家太大了，我一个人呆着害怕。”
　　“你又不是没一个人呆过，矫情什么。”
　　“那你也没这么晚不在过啊，呜呜，好可怕啊，我总觉得走廊尽头的厕所里有东西。”
　　“……还好吧，你先忍忍……我忙完就回来。”
　　“可是……”他突然不说话了，随后我便听到噼里啪啦的开关声。
　　我想了想，还是走到窗口，探头看对面的情况。
　　只见对面三楼，灯火通明。
　　从最左边的大厅一直到最右边的我的房间，所有的灯都被他按亮了。
　　“白痴，你在干嘛？”我靠在窗口问他。
　　“我在拜佛。”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说话，“让佛保佑我。”
　　我定睛去看对面，却什么人也没看见。
　　他应该是在家门口的那堵墙后，所以我才看不见吧。
　　而那堵墙后……我猛地想起什么，叹了口气：“我这就回来，你别慌。”
　　事实上我家三楼上面，还有一层。
　　那层楼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却直通我家走廊。
　　虽然中间有一道铁拉门隔住了，但就算是我，每天半夜看到那条楼梯，还是有些心惊胆寒，更别提那个胆小怕事的家伙了。
　　“这里先交给你，我去去就来。”我吩咐厂长照看车间，火急火燎地冲回家去。
　　家里三楼。
　　我气喘吁吁地脱了鞋，爬到三楼，目瞪口呆。
　　只见某个傻兮兮的家伙，正扒拉着铁拉门，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你终于回来了啊，我快吓死了。”
　　他的身后，摆着两个塑料凳，凳子上面胡乱摆了两盘水果——估计是贡品，而下面，撒了一大袋洗衣粉。
　　“你在干什么啊？”我无奈了，“洗衣粉弄得到处都是，明天阿姨洗地要洗死了。”
　　“那我找不到酒，只能用这个代替。”他委屈巴巴地指指走廊尽头的厕所，“你都不知道，那个厕所有多可怕，我们把它拆了好不好。”
　　他的话带着一丢丢撒娇意味，以至于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漏跳了一拍，赶紧拿钥匙开了铁拉门：“你不会自己开锁，下来去对面厂里找我吗？”
　　“我……我不敢，二楼也好可怕，一楼也是……都没人。”
　　“你都这么大了，胆子还这么小，以后自己成家立业怎么办？”我没好气地拉开门，伸手把他扶起来，“我总不能一直照顾你吧。”
　　“那我不成家立业就是了。”他站起来，突然一个猛子扎我怀里，“让你照顾。”
　　我愣了愣，推开他：“那我也要成家立业的，总不可能一辈子带着你生活吧。”
　　“你……你嫌弃我了吗？”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总不可能在一起住一辈子吧。”我犹豫了半天，才挤出这句话。
　　“这样……”他拉着我的衣角，仰起头看我，“不好么？”
　　“不好。”我断然拒绝，伸手揉他脑袋，“你还小，不用考虑很多事情，但我不一样。”
　　“我哪里小了，再过两个月，就二十了！”他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脯，“更何况，我们两个都无牵无挂，还要考虑什么？”
　　“可我……”我的话说到一半，却鲠在了喉咙里。
　　其实这半年来，我并不是不能察觉到他的心思，但我并不想伤害他。
　　毕竟我们曾经在网络上有过半年的情缘，所以哪怕知道他是个男孩，我也不曾真的讨厌过他。
　　更何况，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他是个好孩子，也更加不忍心，让他伤心了。
　　“可你什么？”他执拗着问。
　　“你一定要听到答案才行么？”
　　“嗯。”他点头。
　　“我……”我再次鲠在喉咙里。
　　我是真的不想看见他哭鼻子，就像他每次拿小狗一般水汪汪的眼睛看我的时候一样，我怕我会招架不住，心软，答应一些不该答应的事情。
　　“算了，我不想你伤心，不要提了。”我摇摇头，拉着他下楼，“我带你去厂里看看。”
　　他任由我拉着，没有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