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是个磨人的洗洁精》余如恩

1、第 1 章

　　1.

　　毕业两年了。
　　身边的很多人都忙于工作不可开交，但我却异常悠闲。
　　可能是无人管束吧。
　　父母恰好在我毕业的当口离开，留了一家经营尚可的工厂给我。
　　这么多的人需要我养活，我说什么也不能离开家乡去外面工作，只得无可奈何地继承了这家工厂。
　　而工厂每年真正忙碌的也就那么几个月，很多时候，我都闲闲无事地呆坐家中——打游戏。
　　父母还留了一间非常大的房子，所以我的日子……说苦不苦，但说滋润，也不见得。
　　只能说是勉强糊口，小有积蓄罢了。

　　“嘿！你今天上线好早。”我刚登录游戏，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就有人给我发来消息。
　　是一起玩游戏的小姑娘。
　　我笑了笑，回道：“嗯，最近厂里不忙，所以就上来了。”
　　“那我们走一局？”
　　我正手痒，就在聊天框里打了个好字。

　　这个姑娘是在一次大乱斗的时候认识的，虽然她从不跟我开语音，还各种找借口说电脑没办法下歪歪，而且也从没跟我讨论过性别，但我还是知道，她是个女孩。
　　倒不是说她技术差，只是本人打lol也有那么些时日，对于辨别男女生，还是有自己的办法的。
　　女生打游戏的时候，不管技术好不好，都会有很明显的性别特点。
　　比如要是被人追了，她都是死到临头才放闪现的。
　　而一般是男生的话，在第一个技能放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闪现躲开了。
　　唔，说简单点，就是女生总是不那么喜欢交技能。

　　不过……在我的调教下，这个家伙已经进步很多，闪现大招什么的，扔起来是一点也不吝啬。
　　“10。”他在聊天框输入。
　　这一般是指大招还有十秒，但其实游戏早就改了，右下角就能看到大招时间。
　　“右下角那边有计时，你只要专心看小地图，有人来告诉我就行了。”我在系统语音里说。
　　“哦哦。”他回了我两个字。
　　而就在回话的瞬间，他挂了。
　　我一个人在下路孤军奋战，没多久也被对面的两个大招一波带走了。

　　“我说，你真的不能开个语音吗？”我摘下耳机，关了麦克风，有点自闭。
　　“对不起嘛～”她发，“下次就去买。”
　　“别买了。”我觉得有些烦，“你都说了半年，也没见买过。”
　　“那人家还是个学生，穷嘛！”
　　“我也说过可以买给你，你又不给我地址。”我无奈了，“咱们都认识半年了，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我之前不是在学校嘛，没有合适的收快递的点。”
　　“那现在呢？”我不想一个人对着电脑说话，就噼里啪啦打了一连串字过去，“有了吗？”
　　“也没有呢。”
　　她倒是回得很快。
　　“不想说拉倒。”我顾自打道，“这样吧，你家不是也在W市？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市中心买，买好直接回去，互不打扰。”
　　屏幕那端久久没有回复。

　　其实我也很忐忑。
　　很早之前我就想同她见面了，所以才会找这个借口，提出请求。
　　因为在那么多一起玩游戏的人中，她之于我，是特别的。
　　而且我也能感觉到，我之于她，也是很特别的存在。
　　否则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犹豫了。

　　“其实呢。”她回道，“我倒不怕见面的。只是我怕你对我失望而已。”
　　“照片都看过了，有什么好失望的。”我满不在乎地回道。
　　我是见过她的照片的，唇红齿白，非常可爱。
　　想见她的欲望，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但是呢……”她发来三个字和一串省略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给我一个可以寄东西的地址，我给你买个麦克风去，要么咱们见一面，把麦克风买了，你选一个吧。”见她久久无话，我决定还是给她一个台阶。
　　毕竟见一面要鼓起很大的勇气，而给我一个地址寄东西，就比较简单了。
　　这样她应该也就不会为难了吧？

　　“好吧。”她答道，“那就见一面吧。”

　　什么？
　　这是我没有预想到的结果。
　　因为我认为，但凡是个谨慎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而她显然不。
　　也许…她也跟我一样，十分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但是你不要后悔，也不能不理人啊！”她急急补充。
　　当然不会了，怎么可能会呢。我在心里说着，回道：“知道了。”

　　2.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昨天我还在床上滚来滚去，兴奋地睡不好。
　　早上我还站在镜子前比划了好久，甚至喷了从来不怎么喷的香水。
　　还在头上抹了点发胶。
　　但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站在我眼前不远处的那个家伙，居然是个男的？
　　我掏出手机，把她发给我的信息重新看了一遍：“我带着一顶蓝色的帽子哦。”
　　蓝色的帽子，商场里这么多蓝色的帽子，一定不是他吧。
　　但这家伙长得跟照片里的那个姑娘简直一模一样，让我不得不…
　　“爸比！”那家伙东张西望了半天，转到我这边来的时候，眼睛倏地一亮，旋即兴高采烈地朝我招手，飞速奔过来。

　　我当机了。
　　我怎么会不记得这个昵称呢。
　　那是某个深夜，我一时来了兴致，死缠着她非让她这么喊我的。
　　作孽啊！
　　早知道屏幕那头是个男的，哪怕是夜深人静，我也绝不会做这么丢脸的事。

　　“别，你别叫我。”我伸手按住他的脸，阻止他进一步逼近。
　　“怎么了？”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停了脚步，站在原地，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你是小滚？”我犹豫着问。
　　“对啊对啊！”他猛烈地点头，圆圆的眼睛神采飞扬。
　　虽然他长得很可爱，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问清楚的：“你…是男的？”
　　“对啊对啊！”他继续猛烈地点头。

　　我干他娘的！这都什么事啊！
　　“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我把手机里那张照片翻给他看。
　　“哦…这个啊…”他摸摸脑袋，又伸手托腮，似乎在非常认真地想着该怎么跟我解释。
　　我耐心地等待他给我一个说法。
　　与此同时，又好好地把他打量了一番。
　　他穿着一条长长的gucci针织外套，但上面似乎起了一丢丢球——一看就是假的，里面那件t恤也是，印着大大的名牌logo，怎么看怎么假。
　　还有他那双绿油油的鞋子，上面也排排坐了巨大无比的gucci字母，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名牌一样。
　　最后的最后，就是他那个迷你得不能再迷你的chanel零钱包——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款式，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了吧。
　　总而言之，他全身上下，除了手里那个特大号的iphoneXS以外，应该都是假货。

　　这孩子真的太可怜了，被父母养成了贪图外表的虚荣德行，我在心里默默地摇头。
　　“那是有一次网吧cosplay，老板非要我参加，给我拍的，因为我没啥照片，也不会拍，就把这张发给你了。”他想了半天，才从脑海里找到了答案。
　　“好吧……”我假装接受了这个答案，转头瞧了瞧四周，找到一家卖杂货的店，“总而言之，先去把麦克风买了。”
　　“嗯！好哒！”他点了点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非常自来熟地揽上了我的胳膊。
　　我没有拒绝他，甚至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任由他拉着我。
　　因为我已经在心里确定，等回去之后，就要立刻把他拉黑，老死不相往来。
　　吗的，这小屁孩子，居然欺骗老子感情，长得再可爱也没有用！

　　3.
　　“爸比，我要买这个。”小个子在杂货店里四处穿梭，一会儿拿起这个，一会儿拿起那个，手舞足蹈地跟我比划着。

　　我觉得尴尬透了。
　　眼见着店员都看过来了，我赶紧拉着他走到没人的角落里，低声道：“你能不能别叫我爸比啊。”
　　“为什么呀？不是你非让我叫的，现在我叫了，你还不高兴。”他撅着嘴巴，一脸委屈。
　　“……呃。”看他那副可怜的样子，我竟然有点不忍心说了，“唔，就是，人有点多，会不好意思，还是在游戏上叫吧。”
　　“你说的也是吼。”他听着有道理，点点头，“那我该叫你什么？”
　　“叫我钟朋就好。”
　　“唔，钟朋。”他煞有介事地模仿着我的语调，“钟朋、钟朋……”
　　“行了行了，叫一次就够了，别一直重复个没完没了的。”不知怎么的，我被他念得耳朵有些烫，拽着他继续去找麦克风。
　　总而言之，赶紧买了麦克风，快点回家，不要再跟这个家伙纠缠了。

　　然而我带着他在商场里逛了很久，也没见他真的挑下什么麦克风，反而东一堆西一堆买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而且都是我掏钱。
　　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决定？
　　“钟朋，我们去这家看看吧。”他依旧兴致盎然，拉着我就要进gucci的专卖店。
　　我的天，虽然我并不穷，但也不至于富到这种程度啊！
　　“你闹够了没？”我拽着他离开专卖店，沉声问道，“不是说出来买麦克风吗？”
　　“对哦！”他恍然大悟着，扁扁嘴，晃着我的胳膊，“一个不小心就忘了，抱歉，别生气嘛！”
　　他是在跟我撒娇吗？
　　我突然觉得浑身一麻，本来准备好的责骂一下子说不出口了。

　　“我……我只是有些饿了。”我勉勉强强地挤出来一个借口。
　　“那咱们快点去买麦克风吧，就那家吧！”他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奔跑着进了一家卖电子设备的店。
　　终于进入正题了，等会吃完饭就赶紧撤了，总觉得再待下去，有那么点心烦意乱。
　　“我决定了，就买这个吧。”他倒是蛮会挑的，随手就拿了个性价比挺高的麦克风，走到收银台。
　　我忙不迭地跟过去，替他付了款。

　　“爸比，你真好呀。”他跟在我身后走着，突然非常轻声地说了一句。
　　“哪里？”我听得是莫名其妙。
　　“今天出来，都是你在花钱，我一分也没花。”他指指我的口袋，嘀咕道，“其实小滚不是女孩子，也有钱，你没必要这么照顾我。”
　　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今天好像的确都是我在付钱。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殷勤，大概是从小到大，被父母培养出来的习惯吧。

　　“只是习惯了而已，你没必要放在心上。”我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说。
　　“但是小滚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
　　“怎么会啊。”我有些诧异，“难道你的父母没有给你掏钱买过玩具？”
　　“没有哦。”他摇摇头，仰起脸看我，“我是说，我没有父母。”

　　什么？
　　我这张该死的嘴，一不小心就戳了人家痛处。
　　“抱歉……”他看上去有些沮丧，让我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没有关系啦，大家都会问，我习惯了。”他笑笑，表情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多变了。
　　“其实……”我犹豫着，还是坦白了，“我的父母，也不在了……所以，我们一样，你没必要沮丧。”
　　“啊？”他惊讶着，再次抬头看我，“所以爸比你也是一直一个人生活吗？”
　　“我爸妈有给我留房子。”我脱口而出之后，才把他的话彻底理解了，“这么说，你从小到大一直一个人生活？”
　　“嗯，是的……他们走得早，我就一直东借宿一下，西借宿一下的，好不容易过完高中生活，刚满十八岁生日，就被叔叔阿姨们从家里踢出来，只好住在网吧里了。”
　　“所以……你刚才说网吧老板给你拍照，是因为你一直住在网吧？”
　　“对啊，老板说我可爱，只要参加比赛，给他们网吧拿奖，就让我住，我就去了，拿了第一名，就有了那张照片，嘿嘿。”他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脸红红地摸摸脑袋，有点害羞地说，“你可以去网上找，好像现在还有视频呢。”
　　“这样啊……”我突然沉默了，带着他胡乱走进了一家餐厅，一直到坐下来点菜，都没有再跟他说话。
　　而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家伙，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我们刚才话题的影响，开开心心地点了一大堆吃的，不安分地坐着，等待食物的到来。

　　“你多大了？”我忍不住问。
　　“十九。”他老老实实地答。
　　都十九岁了，却还是这么小小的样子，看来没少吃苦。
　　“没去上大学？”
　　“没去上……”他的眼睛突然就没了光彩。
　　不知怎么的，我有点心疼了。

　　“爸比？”他看我一直在发呆，出声喊我，又想起什么，改了口，“钟朋？”
　　这两个字带着一丝丝关切的意味，一个不留神就钻进了我的心里。
　　“不如……”我开口，“你来我家，跟我住？”
　　这句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这人可是冒充女孩子骗了我大半年的渣男，我居然因为他有跟我相似的境遇而心软了？
　　我简直是个墙头草，随风吹，两头倒。

　　但一切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因为那家伙非常自然地点点头，唇角飞扬着道：“好啊！”
　　那样子，让我再也舍不得说，我刚刚是逗你玩的，这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