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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命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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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象堂的长老苗往迁不急不慢地抚着颌下灰黑短须,时而端起桌上新沏的淡茶啜饮,跪在他座下的分坛坛主正哆嗦着回话。
“是……前两日刚到的,当时小的看这阵仗就吓坏了,外头早有风声说教主大人来了地方天地界,小的也是昏了头,想着总不该有人敢冒充教主啊,又害怕怠慢,这才……这才……”
苗往迁嗯了一声,拖长了调子道:“于是你就不查验任何证物,把几个假冒者当作教主亲临,在西容闹出了这么大一个笑话。现在倒好,让四方天的人都知道,堂堂魔教创立的分坛,也不过尽是一些蠢材罢了。我说的可对?”
分坛坛主脑门上一滴汗正正当当地淌下来,垂在鼻尖上,被烛光一照,整个面门都油光发亮。
苗往迁眉间一道深深的沟壑,板起脸时格外凶煞,他吩咐立侍周围的魔族,“等会那些冒牌货进来了,第一时间给我扣下。”
他话音刚落,两人的脚步声便从外面传来,慢条斯理。苗往迁有些诧异,这假冒者见了真章,理应慌张才是,为何连脚步声都如此从容不迫呢?
厅门被手下从两旁推开,屋外的月光倾泻直下,映在来者的黑衣上。苗往迁不由地起身肃立,注视来人。二人一前一后,黑衣黑帽遮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面目。
果然在掩人耳目。
“拿下。”苗往迁一声令下,周围的魔族应声而动,而那两人似乎只是抬头四顾了一番,所有与他们对视的魔族便一齐跪在地上,头低低地埋下,好像要化为卑微的尘土一般。
苗往迁惊觉不妙,连忙躬身跪下。混沌巨蟒的血脉是如此霸道,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叫所有魔族心甘情愿地臣服,来人的身份的确是无上的高贵。
若非贵族之后,又怎配拥有如此血脉?
玄宿与陆枕摘下兜帽,前者银发碧眸,气度华贵雍容,相貌年轻,应当是魔教少主无疑,而后者墨发垂泻,眼瞳却是教中独一无二的金色,身份也十分明显。
“苗往迁见过少主,左护法大人。”他理了理根本不乱的灰袍子,恭声道。
玄宿在主位上落座,陆枕自然而然地坐在他左手边。
玄宿道:“苗长老,免礼。”
那分坛坛主从二人一进来就吓到了腿软,眼下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只呆呆地趴在地上。
“你先下去。”苗往迁看了他一眼,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待分坛坛主下去后,陆枕才在玄宿的示意下开口,“苗长老,好久不见。”
虽说他们俩之间的兄弟情谊很多情况下是建立在陆枕耍酷,玄宿在一边面无表情地鼓掌和捧场的时候,但在一些必要的情形下,陆枕是需要退居二线,充分地表达左护法对玄宿这个少主的尊重的。
玄宿没让他说,他绝对低头顺从。
苗往迁说:“少主,左护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请和老夫讲清楚。”
玄宿将目光转向陆枕,陆枕立即会意,当场编了套教主让他们来四方天探查情报的说辞,接着才把关于假冒教主的事情讲了一遍。
“便是如此,”陆枕无奈地摆手,“看起来四方天内阴险狡诈,手段下作之徒也不少。”
苗往迁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眼下你们正在何处落脚?若无方便的地方,老夫带你们去分坛暂住,好过这乌烟瘴气的春齐楼。”
陆枕道:“此事先不忙,我们与几个朋友一起。现在那三个假冒者搜刮来的宝物还在楼上,依苗长老看该如何处置?”
“这关乎我圣教声誉,不可贸然处理。”玄宿道。
苗往迁沉吟片刻,说:“老夫让手下清点数目,待做好账目再从分坛中支些银钱,分发给献宝者。”
陆枕说:“与我所想不差。还有这假冒三人一路上来的拥护者,好好查查,谁是同谋,谁有涉及,谁在四处宣扬此事,一旦确凿,务必从重处罚。
总有人以为我圣教远在魔域便鞭长莫及,于是当我们可任人诽谤,这可就大错特错了。
四方天若没有‘法则’,他们什么都不是。”
陆枕眯起眼睛,鎏金般的颜色浓郁到盛烈。
只要本座想,什么掣肘都是狗屁。
玄宿说:“默桑的话有道理,但我们在四方天毕竟扎根不久,树敌过多非是良策。若无把握,万不可随意下手。”
他的话一说完,便与陆枕的眼神对上,两人停顿片刻,陆枕点头,“是我操之过急了。”
陆枕说:“苗长老,我们这便要离开了。”
玄宿起身,朝苗往迁点了点头。
二人正要走出厅门,苗往迁喊住他们,“请留步。”
陆枕回头,“还有何事?”
“其实老夫前来西容并非是为了检验那三人的真假,而是为了教主的一个命令。”
陆枕皱起眉头,私自逃出来的事情终究是被发现了,苗往迁与他们周旋这么久,恐怕就是为此了。他编的借口漏洞百出,苗长老一定觉得非常可笑。
“教主在着手安排与四方天弟子交流的事,请少主和左护法帮忙留意一些有意向的门派。”苗往迁道,“眼前老夫正联系着一个,在西容,这些日子应当有眉目了,所以亲自前来处理。”
陆枕暗中松了口气,教主没发现。
教主真没发现吗?他转念又想,不会的,教主一定已经发现了,他们出来的太久,玄晚瞒不住的。
就算双生子相貌无差,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玄晚就是玄晚,怎么都变不成玄宿。
那么,教主是发现了,却没有揭穿他们,而是将这出戏演下去吗?
“默桑,在想什么?”
两人已经从春齐楼出来,走在夜间的街道上。路边只有几个小摊子在卖夜宵,也是快收摊的那种了。
玄宿站在陆枕面前,身后是堵墙。
幸亏玄宿挡住了,陆枕迅速反应过来,否则他岂不是要撞墙?
陆枕揉了揉眉心,意图把脑海中千丝万缕的疑虑揉散,不过终究只能在额头上捏出一块红红的印子罢了。
有时思虑的太过长远未必是好事,时势总是在变化,所料到的未必是将会发生的,已经发生的也并不会全在意料的范围内。
“默桑。”
陆枕摆手,“我没事,回到魔域也是要为这个想那个想的,还不如在外面。”
玄宿垂下眼,“我是说,能回客栈了吗?你站在这吹风很长时间了。”
陆枕本来酝酿的饱满感情被这一句话堵得不上不下,难受到想要出手教训玄宿,最后还是无奈地说:“走走走,赶紧走。”
两人在夜风中裹紧衣服,戴上兜帽,方才幻化回的黑发被尽数拢起,藏在华贵的布料里。陆枕回首望了一眼已经远去的春齐楼,高到需要仰起头才能看见的顶端,琉璃瓦微微闪烁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