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烟火》雪花入梦

3、第3章：成长

　　单亲家庭出身的小孩大都敏感早熟，徐静怡虽然对徐飞的身世闭口不谈，但她从小饱受流言蜚语的侵扰，从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中也知道了个大概。她的母亲徐静怡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三，她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私生女，是她那个花天酒地的父亲某夜风流的“产物”。

　　徐静怡本来想靠她上位，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不是个带把的，豪门梦碎又惨遭抛弃，从理智上说徐静怡讨厌她情有可原。她没有把她掐死，又独自一个人把她拉扯长大，还像普通的父母那样送她上学，按理说，徐飞应当心存感激才是。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她对徐静怡的感情十分矛盾，一方面觉得她年纪轻轻的被骗生子，没到二十岁就成了单亲妈妈，一生的幸福就这样给毁了，怪可怜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她实在可恨，要不是她自私贪婪，为了嫁进豪门把她生下来，或许她还能投个好胎，在一个健全的家庭中长大。

　　徐飞的童年一点也不美好，甚至有些悲惨，回忆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每回想一次，她就恨徐静怡一次。

　　徐静怡产后患上了抑郁症，从此性情大变，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会像一般的慈母那样逗一逗她，不开心了又会对她大吼大叫。她还爱上了酗酒，喝醉了就对徐飞拳打脚踢，拜她所赐，徐飞身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熟人偶尔看见了都觉得触目惊心，为她暗自叹息。

　　除此之外，徐静怡的心理还有些变态，也许是对生女孩这件事耿耿于怀吧，徐飞还没满一周岁就被她打扮成小男孩的模样，从此把她当男孩子养。

　　徐飞继承了徐静怡如花似玉的美貌，小小年纪已初见美人雏形，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跟徐静怡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徐静怡恨透了自己的容貌，要不是因为颜值惹的祸，她也不会遇到渣男，更不会因此毁一生。她有心不想让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再加上那打不开的心结，此后便不再让徐飞留长发，不给她买颜色鲜艳的衣服，还给她戴上了一副大大的平光眼镜，把她所有的美都掩盖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还没有性别意识的小徐飞，对那些暗色系的衣服鞋袜，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很喜欢。日子一长，她便习惯成自然，不仅穿衣打扮像个男孩子，就连言行举止都开始男性化，小小年纪就寡言少语，比同龄的男生看起来还要高冷。

　　或许她上辈子就是个男的，只是投错了胎。

　　邻居的八卦永远是家庭妇女茶余饭后的谈资，当时的单亲家庭还没有现在这么普遍，徐静怡未婚生女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昨晚那个搞破鞋的又喝醉了，回来把她那私生女打了个半死，那声音叫得跟杀猪似的，吵得我们一家人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我听说她好像挺有钱的，天天没什么正经事做，不是去商场购物就是去酒吧找刺激。”

　　“还不是以前那男的给她的，这种靠‘卖肉’得来的钱有什么好羡慕的，瞧她那副德性，就算腰缠万贯迟早也得败光。”

　　“……”

　　大人们的闲言碎语很快就传到了熊孩子的耳朵里，小孩子天生模仿力强，于是依葫芦画瓢，模仿大人的口吻指着徐飞的鼻子骂“你妈妈是个搞破鞋的”“你是个没人要的小杂种”“小三’养出来的孩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时候被人这样辱骂，即便心里很不舒服，徐飞也不敢吱一声，只是默默地走开当作没听到。

　　直到上了小学四年级，有一回，班里的几个小混蛋在她桌面上贴“你就是个小破鞋”，完了还往她桌肚里放死老鼠。徐飞早上来到学校，也许是被欺负惯了，看到那张纸条也没有多惊讶，在那几个小崽子幸灾乐祸的表情中，默默地撕掉桌面上的纸条，然后像往常一样把书包往桌子里一塞。

　　忽然，她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赶紧把书包抽出来，与此同时，那只硕大水滑的死老鼠就这么被带了出来，直接掉在徐飞的裤子上。徐飞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原本还在贼眉鼠眼地向她探头探脑的那几个小混蛋，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他同学见他们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以前不管怎么样，他们至少没这样吓过她，徐飞昨晚又被她妈打了，本来心情就不好，越想越生气，终于那只死老鼠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做出了个惊人的举动——在众人的笑声中弯下腰，一把拎起那只死老鼠的尾巴，就像提着一个炸药包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笑得最大声的小混蛋薛虎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扔在他身上。

　　薛虎冷不防被死老鼠砸了胸口，终于笑不出来了，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战斗公鸡，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拽住徐飞就打。徐飞不知哪来的勇气，不再像往常一样认怂，握紧拳头狠狠地还了回去。

　　女孩子本身比男孩子发育得早，加上遗传基因的缘故，徐飞几乎是班上长得最高的一个，仗着身高的优势，她很快就扭转了颓势。薛虎有生以来没见过谁像她这样打架这么拼命的，慌得只想找地方躲，徐飞打红了眼哪里肯罢休，不管他躲到哪里，她都要像疯狗一样追过去打，直到老师来了才肯停下来。

　　双方家长不出意料地都被请来了学校，两个人低着头小声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虽然打架是不对的，但这事毕竟是对方先挑起的。做父母的总要为自己的子女着想，徐静怡也不例外，虽说平时这个妈是混账了点，可是在外人面前，该为自己女儿辩解的时候却也绝不含糊，至于过后要不要秋后算账，那是她们母女俩自己的私事，这一点她分得很清。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能教出薛虎这么个混蛋儿子的父母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对方见徐静怡是个单亲妈妈，以为她就是电视上演的那种每天顶着一张晚娘脸，遇事只会哭哭啼啼软弱可欺的妇人形象，于是死不承认是自己的儿子有错在先。

　　然而，他们到底看走了眼，徐静怡哪里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十八岁开始混社会，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过，伶牙俐齿是她的强项，特别是骂人的话可以一说一箩筐，而且还不带重复的。

　　最后双方家长吵得不可开交，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班主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各打五十大板，每人罚写一份检讨了事。

　　徐静怡临走之前狠狠地瞪了徐飞一眼，好像在说：“你等着，回家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刚才那种被愤怒激发出来的斗志一散，徐飞慢慢冷静了下来，预感到自己“在劫难逃”，以往的“鸵鸟精神”又回来了，心里十分忐忑。

　　可当她在放学的路上，看到那帮整她的混蛋，见到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直接夹着尾巴绕道而行，长期郁结在心中的那股窝囊气突然就消散了一大半，觉得自己这一架没白打，怪不得武侠小说里有那么多菜鸟逆袭的故事，快意恩仇果然令人身心愉悦。

　　她仿佛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忽然就有了“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的勇气。她想，如果徐静怡要打她，那就打吧，反正她也不会把自己打死，只是皮肉之苦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要想让她认错，那绝对不可能，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会退缩。

　　人的本性大多欺软怕硬，越软弱就越被人欺负，要是你强硬起来，有豁出去的勇气，牛鬼蛇神也要敬你三分。

　　回到家以后，徐静怡果然不管三七二十一，操起晾衣杆就狠狠地打了徐飞一顿，还让她跪在地上认错。徐飞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依然“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拒不认错，她面无表情地说：“你打吧，不是我的错，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认的。”

　　徐静怡感觉女儿似乎长大了，突然就崩溃了，扔下晾衣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让你在学校不要给我惹麻烦，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徐飞眼睛也红了，但是没有掉眼泪：“妈，我已经忍气吞声够久了，结果还不是一样？不反抗，他们那些人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徐静怡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绑在脑后松松垮垮的头发掉出了一缕垂在耳际，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睛仿佛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越发我见犹怜，透过朦胧的视线，她忽然神经质地指着徐飞说：“谁让你不是个带把的，你要是个带把的他也不会抛弃我们，没有靠山，活该你被人欺负！这个社会就是这么残酷，名不正言不顺，别人总会带着有色的眼光看你，我只希望你能够顺利把书念完，我错了吗？”

　　徐飞听明白了，徐静怡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而他抛弃自己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不是个男孩。

　　徐飞在心里恨恨地想，男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男孩子能做的事我也能做！

　　于是，她愈发像个男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