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殇》薇拉ME

2、贰

　　破五之后风雪消弭，天气却变得煞冷。文月天未亮便缩手缩脚地出门，一路走到烟袋斜街的杨家门外。
　　她祖父出身徽班，父亲擅文武老生，虽算不上个角儿，却也还能凭着这门技艺混口饭吃，只是还来不及指点她就抱病而亡了。常言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梨园行在旁人眼里始终是下九流的勾当，她又是个女孩，小时候父亲不肯让她多接触这个，所以父亲的那些“朋友”她几乎都不认识，只是在一次堂会上见过京城“老声三绝”的杨炎正老先生。她想恳求老先生收自己为徒。
　　门房说杨老一早就去了瑞王府唱堂会。梅文月无法，又转道前往海西街的瑞王府。老福晋做寿，瑞王府前车马喧嚣，这番热闹更叫揣着手垂着头等在门外的文月显得形单影只。直到眼前晃过一抹靛青色纻丝的衣摆，她抬头看过去，来者竟是前些日子在当铺外偶遇的少年。
　　目光相撞，少年的脸上也露出愕然的神情：“怎么又是你？”
　　文月低眉垂目，愣怔的瞬间，少年身后所牵的马车里有了响动。走下来的那个人依旧着黑色大氅，只袍子换成了深青色。她瞧着他，他也瞧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最后，他先于文月开口：“你是不是梅师傅家的女儿？”
　　文月愕然：“你认识我爹？”
　　他点点头：“一面之缘。”
　　文月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心里想的却还是那日的惊鸿一瞥，开口时心跳得厉害：“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退了一步，拱手道：“余宝兰。”
　　他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白雪之上，晨光之中，瞥眼间都仿若永恒。
　　那日，文月在余宝兰的牵线下拜了杨炎正老先生为师。杨老先生虽多年不收徒，却也不能拂了京城第一名旦的面子。文月虽入行晚，却天资聪颖，学得很快。而杨炎正跟余宝兰本就是忘年之交，经常合作。
　　文月一入师门，跟余宝兰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有时文月练习唱段，余宝兰还会跟她对戏。文月妙龄，宝兰盛年，一个是男性饰演女伶，一个是女人扮男人，乾旦坤生，颠倒阴阳，更生出无限的情愫来。有情饮水饱，清贫与学戏的艰苦，也都化为时光中慢慢流淌的动人景致。两年后，文月第一次登台，就有余宝兰这个伶界大王跟她对戏，一出《游龙戏凤》轰动京城。